素心察觉到有人在摸自己的脸颊，听到对方缓慢的呼吸，打了个冷战，恐惧像大石一样压在胸口，心都不会跳了……
    对方也感觉到她醒了，滑动的手也停了下来。两个人在黑暗中静静对峙了一会儿，来人终于开口了：“果然好胆色……”
    哦，原来是陈启凤！
    素心摸摸身上的被子，干笑道：“多谢永嘉王爷深夜送被。王爷……果然好色胆！”
    陈启凤慢慢把手缩回去，沉默了一阵，才说：“你，跟我来。”
    素心掀开被子，跳下床，望着黑暗中的人影，说：“好，请王爷先走，有门槛梁柱还请相告，我可不是耗子蝙蝠……”话没说完，就听到对方喉咙里发出压抑的笑声。
    陈启凤一把搂住素心的腰，在她耳边咬牙道：“从来没人敢说本王是耗子蝙蝠。你知道侮辱本王会是什么下场？！”
    不等她回答，就拦腰挟起她大步走了出去，整条船乌灯黑火，想来是怕暴露，夜里也不敢点灯。他来到甲板上，停了停，足下发力，跳了下船，然后脚步轻盈，几个纵跃，象飞一样离开江边。
    这个人对这附近的地形还真是熟悉，借着淡淡的星光，都可以连窜带跳的抱着素心来到一个山崖上。这里风很紧，吹得脸上的皮肤都要裂开般痛，他左右看了看，来到一块大岩石的背风处，才站定了，轻轻把素心放下地。
    
    素心站稳了，才笑道：“哗！王爷好轻功！比杨广这家伙厉害多了！”心里却在嘀咕：三更半夜，把我劫到这荒山野岭，多半没好事……
    陈启凤目光如刀，上下打量着素心，道：“你说你是父皇信任的人，却又无凭无证……”
    他沉吟着，一副精明商人在掂量货物的表情。慢吞吞问：“你倒是说说，我朝能人甚多，父皇为何独独派我过江，办这差事？”
    她听了，心里“咯噔”一下，意识到关键的时刻到了。
    据说永嘉王的母亲是个不得宠的妃子，已经去世很多年了……这家伙在父亲跟前并不得意，他老爹喜欢文人骚客，风流潇洒的人物；这家伙偏跑去练什么武功，而且，你看他那副僵尸嘴脸，他老爹看得他上眼才怪……他老爹这老色鬼，会想到派人过来盗取防布图？！……不大可能，老色鬼连想都没想过要渡江和隋国开战，他若有此高见，会得想到派人偷防布图，也不会有今天的局面了……那么，陈启凤这次的行动估计，也许，应该和他老爹没啥直接关系……
    这家伙多半是想立下奇功，在老爹跟前露一手吧？素心笑眯眯的看着对方，说：“王爷，你老问我这种无聊的问题，该不是在侮辱我的智慧吧？”
    陈凤启身形一动，也没看清他如何出手，等素心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被他紧紧地扣在怀里，一只手还卡住了自己的脖子。他厉声道：“我倒要看看，你的胆子有多大？！别以为父皇曾经临幸过你，你就无法无天了！”
    素心无辜地看着他在夜色中散发着愤怒的眼睛，说：“你不信我，总是问这样凭空捏造的问题……我实话实说，你又生气……”
    他缓和下来，卡住脖子的手放松了一点，问：“你什么意思？！”
    素心终于发现这个永嘉王是个没经历过什么风浪的人，心计是有点，勇气也可嘉，行事手段有他狠的地方，不过，说到玩政治，他还差远了。这一发现，让她精神一震。
    她镇定地说：“皇上根本没有给你派这差事，整件事都是你自己筹划安排的，对不对？”
    他的眸子暗了暗，哼了一声，没有说话，不过，卡在她脖子上的手却放开了。
    “你想立下奇功，在皇上跟前露一手，是不是？王爷。”素心一针见血。
    陈凤启冷若冰霜的哼了哼。
    “王爷，没有用的。”她低声说，同时明白了对方为何要跑来这地方和自己较劲了，他想和自己说的话连他身边的人都不可以听的！
    “你想想，就算你拿到手了，又如何？你也许连呈递给皇上的机会都没有……”说真的，她有点同情这个死了亲妈，亲爹后妈当他透明的家伙了。
    陈凤启怔了怔，想起父皇在深宫中每日和八大美人，一群所谓的风流才子醉生梦死，自己都好长时间没见到他了；这小子说的正是自己的恨事：亲生儿子，在父皇的心里，也许连眼前这小娈童都不如！
    素心冷清的说：“朝中大事，一直掌握在那几个姓张的和姓孔的人手里。皇上对两位娘娘是如何的信任，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叹口气，闭上嘴，不再说话了。
    陈凤启盯着她看了很久，忽然哑声说：“你……有听父皇，说起过……我么？”
    给他搂在怀里，近距离对话的感觉实在不是太好，素心用力撑开两人的距离，说：“这才是你今晚要问的问题，是么？连你身边的亲信都不可以听的话题……”她心念急转，说：“我在皇上跟前时间不是太多，不过也听到那么一句半句……你先放开我，我们好好说话。”
    没想到他非但不放手，还把她拉近了，轻轻去吻她的耳垂，在她耳边喷着热气说：“你就在我耳边说……我要听你的真心话……”
    素心浑身汗毛倒竖，意识到对方在骚扰自己，为的就是让自己不能集中精神，把胡编的机会机会减到最低，她岂能让他如愿？于是她装作不堪挑逗，笑得抖成一团，断断续续笑起来：“哎呀……王爷……饶命，我……最怕痒痒……”。
    他抱住这个笑得不断往下坠的人，没有办法，只好推开她，冷冷的说：“现在可以说了吧？”
    素心这才站直了身子，笑意不减地道：“闹了半天，你不就是想知道皇上如何看待你？你有没有机翻身？呃……我说了你可别生气，我看啊，王爷这样的身手，这样的人才，安心作个富贵王爷，享享清福，闲来没事到江湖上打个转，勾引勾引美貌小姑娘，不是比和人家争来争去要好玩的多？”
    陈凤启脸上结了一层冰，黯然道：“父皇，这样看我的么？”口气满是委屈。
    “你说呢？”素心反问一句，心想：这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说阿！
    他颓然坐下，垂下眼，不知道想些什么。素心没打算就此放过他，继续说：“我们就当你拿到图纸，也呈给皇上了，你猜，会有什么结局？皇上可能出兵过江攻打隋军吗？就算你能说服你父皇，这兵权，财权可不在皇上手里，你还要张娘娘孔娘娘他们同意才行！”
    “我……只要有一线机会，我们都应该争取，不对么？”他问。
    “可是，皇上他们不是一早就订好了计划，要等隋军渡江，才开始反击么？他们根本不信杨广能横渡千古天险，杀到建康去啊！……而且，最主要的是，这钱粮，这军队，都是张相孔相他们手中的筹码，没有人舍得劳师动众去组织一次大规模的渡江战役啊！”素心敲醒他。
    “……你说，杨广他们会成功渡江么？”他开始同意素新的见解了：自己孤身犯险，恐怕是徒然无功之举。一直支持着他的信念居然开始动摇了。
    素心笑起来：“呵呵……王爷潜伏在这里多日，也见识过了隋军的实力，怎么还会问这样的问题？”
    他神色惨淡：“是啊，和隋军相比，我们的军队……简直是一帮乌合之众！”
    “那不能怪我们的士兵！”素心大声道：“上梁不正才会下梁歪。朝中大员买卖官爵，贪赃枉法，那些地方官花了大笔的银两买来官职，到了任上，必然要对当地百姓千方百计的剥削，才能把本钱回收，这令士兵们的家眷和所有的民众一起，被沉重的赋税压的喘不过气来……军队中呢，军官们克扣粮饷，争名夺利，只顾着如何讨好上头，好保住官职，从来没有理过士兵们的生死……这样的军队，你怎能要求他们象隋军一样？”
    “当兵的，把命卖给了国家，可是，国家一不能保障他们的亲人不受贫困之苦，二不能保障他们在军队中的温饱，王爷，换作是你，你会不会安心当好一个兵？你会为这样的主子卖命吗？”
    陈凤启从来没想过这些问题，现在素心说得头头是道，每句话都把矛头指向掌权之人，他越想越生气，咬牙道：“张丽华……这个贱人！”。
    素心慷慨激昂了一番，才觉得没那么冷了，发现对方已经被自己挑起了对张丽华等人的敌意，心中大乐，决定乘胜追击：“王爷，民间都把张娘娘说成是狐狸精转世，专门来作乱的！……王爷，隋军必定会过江攻打我国的，一日他们在，大陈危矣！……我心中只有皇上，别人我是不管的，近日我也每日为国运痛心，为皇上担忧啊！”
    “盗图，没用……难道，我们要刺杀杨广……？这样才可以有转机？！”他思筹着说。
    素心没想到自己说了半天，他没往自己暗示的方向走，憋了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真是牛皮灯笼啊！
    她忙说：“王爷没想到点子上呢！到了这份儿上，我跟你说心里话了吧，王爷，你的胆色，心计，功夫都是人中龙凤，咱陈国的军政大权要是在你手中，何必偷偷摸摸的去搞暗杀？在沙场上就可以立斩杨广高颖于马前！咱陈国也不是没有好男儿，只要加以整顿训练，凭王爷的文韬武略，一样可以率军打到大兴去！……到时候，江山一统，这千秋功业，流芳百世啊！王爷！”
    陈凤启的眼睛一亮。
    “陈家的江山，轮不到姓张的姓孔的来指指点点！如今国难当头，王爷就该挺身而出，力挽狂澜！！”素心越说越投入：“王爷，我看你的行事，也是个千古难得的人物。偏偏夹在几个奸妃小人的裙角下仰人鼻息，上苍何等不公！！！”
    这些话句句说中了陈凤启的痛处，他嘴唇颤抖着，激动地看着素心，说：“你……你……说，我可以怎样做？！”
    素心眼睛贼亮贼亮的笑道：“王爷，你又来考我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