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眼，到了八月十五。
    从早上开始，墨儿就发现老王有些不对劲，眼神躲躲闪闪，说的话也特别奇怪。
    傍晚时分，墨儿终于忍不住，开口问：“王大爷，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老王身躯一震，却不反驳，也不接话。
    那就是默认了。看着他的表情，墨儿顿时有种不祥的感觉。
    “王大爷，”她唤道，语气格外认真，“你知道什么？告诉我。”
    “我……”仿佛勉强支撑的防线被这么一句话攻破，他支吾着，“我不能，我不能啊！”
    能让他这么忌惮的，还会有什么呢？
    墨儿的脑子从来没有转那么快过：“是不是流碎？跟他有关，是不是？”
    老王神情慌张，可墨儿分明在他眼中看到了肯定的回答……和哀求。
    哀求她别再问下去。
    她明白，大事不妙了。
    她的脚，不由自主地就往外迈去，才走到门口，老王身形一闪，挡在她的面前。
    “小潇，你答应过我的。”
    “我知道。”墨儿说，“但你教过我，做事不能优柔寡断。我现在要去弄清一个多月前就该弄清的事情，所以，要么你自己让开，要么我来让你让开。”
    老王纹丝不动，眼中却是无尽的悲哀。
    墨儿出手点了他的穴，扶着他僵硬的身体斜靠在门框边。
    “王大爷，对不住了。”墨儿说罢，转身疾速而去。
    老王勉强抬头看着高悬的月亮，心中喃喃道：“小潇，已经来不及了啊……”
    ……
    熟门熟路地赶到流碎的书房，远看去，如同上次来时一样，没有人影。
    墨儿从灌木丛后探出脑袋，往外走了几步，蓦地停住了脚步。
    怎么回事？怎么仿佛听到……哭泣的声音？
    哭声隐隐约约从书房的方向传来，她服下抑制内力的药丸，大着胆子，小步挪到窗台下。
    房内有人的气息，而且，不止一个人。
    哭声再次传来。
    墨儿惊愕了。
    竟是流碎。
    无法止住的哭声，仿佛什么事情痛到了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带着醉意的言语，断断续续地说着什么词不达意的话。
    另一个人，静静地坐在他的身边，看着他哭。
    流碎应该只会在悉镜的面前露出那么脆弱的一面吧。
    果然，只听到悉镜的声音：“还有一个半时辰就到子时了，你……”
    “镜儿，”流碎侧首，眼中依旧无垠的泪光，似是在保证：“我一定会杀她。”
    悉镜一怔，有些茫然、又有些决然地略点头，轻声道：“也许，现在对她而言，死反而是种解脱。活着，却什么都记不得……我看着都不忍。”
    屋内安静了下来。而屋外的墨儿，却如同五雷轰顶。
    流碎要杀她？
    她想到几月前偷听他们对话时他们说的那个“他”，指的竟然就是她自己？
    还有刚醒过来时，听到流碎对老王嘱咐的“好好待她，没有多少时间了”，意思竟然是她活不了多久了？
    天哪，她……她竟然还羊入虎口地乖乖地在冥教待到今天！
    难道这就是天命吗？！
    可是，他为什么一定要杀她？
    “镜儿，”突地又听到流碎的声音，“我下不了手……她到底是我的妹妹……我恨琼影，恨尘影，都可以说出理由，唯独她……”
    唯独她，我从没有尽到一个做大哥的职责，是我亏欠她的……
    “我明白，我明白……”悉镜跪蹲在他身边，双手握着他的双手，“可不杀她，你就会……筋脉俱断，内力尽失，成为废人一个啊！”
    要墨影死，我也不忍心，可当你和她只能好好地活一个，我哪里还有别的选择？
    “……柒月望日，内力八番，口吐黑血，既望复原；捌月望日，内力十番，嗜亲之血，得道成魔；血之未得，筋脉俱断，内力尽失，苟延终生……”流碎木然地念着，念着念着，不禁冷笑连连，“好！好！果然是《灭城决》，灭城先灭己！逆之者天诛地灭！”
    他语气绝望至极，眼神凶狠，不复见往日的妖魅。
    悉镜看着眼前显得格外陌生的流碎，怯怯道：“或者现在去找琼影……”
    “至南至北，怎么来得及？”
    悉镜自知不实际，也不再说。
    流碎喃喃道：“杀了她，炼成第九重，再杀了尘影和琼影。一切就都结束了。”
    悉镜不语。
    “快些结束吧……我真的很疲倦了。”
    ……
    墨儿麻木地听着两人对话中的每一个字。
    双脚向后退着，脑子乱如麻。
    她还不忍杀亲生哥哥，没想到亲生哥哥早就盘算着要杀她了。不止如此，他还要借她炼成邪功，再去杀她最爱的人！
    呵，多么讽刺，她竟还把自己送上门来！
    她竟还想着到了八月十五，放弃复仇，回到然哥哥身边。
    多么天真，多么幼稚。
    她不禁奔跑起来，无助万分。
    委屈的眼泪憋在眼眶里，想发泄，却发现根本无法让泪流出来。
    她到底……该怎么办。
    逃，逃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