徵 第六阙、沈家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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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泽退出房间之后,不由的叹了一口气,这五年来虽然辛苦,但是韩泽并不是一个人做那么多事情,他刚刚没有告诉苏偯墨,其实这个苏莫这几年和他联系时他就见识过此人的手段,虽然知道苏莫是忠于苏偯墨的,但是韩泽还是不由的为他年轻的楼主担心,那个苏莫,总觉得有什么重大的秘密,纵然忠心不变,但是却难免会做出伤害苏偯墨的事情来。
而苏偯墨和琴羽,不管再怎么聪明过人,到底两个人都是孩子,现在苏偯墨也不过才十七,琴羽也才弱冠不久,面对种种的暗流,真的可以全部化险为夷吗?而且飞白楼暗中培植势力的事情兆王绝对不可能不知道,可是却一直都没有动作反而还暗中护着飞白楼,到底是什么样的利用价值,让这个野心勃勃的兆王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韩泽再度叹了一口气,缓缓走出那两座相连的小楼。
苏偯墨听到韩泽的脚步声走远,倒了一杯茶,长长舒了一口气,其实苏偯墨根本就不像韩泽所想象的那样,纵然年纪不大,但是该知道的事情,她全部都知道,之前迷醉未除一切不谈,但是既然全部想起来,她也同时知道了她那个苏管家是一个厉害的人物。那个谜一样的人物,在自己小时候就总在给自己灌输一些东西,反复反复说着某些话让她厌烦,就连自己的母亲还在生的时候,都跟自己说过日后不管苏管家做了什么,都不要因此痛恨自己的人生。
苏偯墨看着眼前厚厚的一本册子,自然明白就凭韩泽一人,是不可能在短短五年做到如此成绩的,其中,必然有苏莫的功劳。而将自己弄来京城的,肯定也是苏莫。就像当年下了『迷醉』的人,一样是苏莫。苏莫对自己忠心?呵,苏偯墨觉得这是天下最好笑的笑话,苏莫忠于的只有雒遥和泠落,纵然自己和泠落有关系又如何?毕竟自己不是当初那个泠落。如果苏莫忠于自己,就不会怕自己在这五年间做什么让他无法掌握的事情影响了今日的时机而给自己下迷醉,更不会不顾她的身体一个多月都给自己灌迷药。应该说,即使是当年的雒遥和泠落,苏莫也不是忠于他们的,因为那个人,只想着他自己。
五年前她和琴羽就知道苏莫是什么人了,所以琴羽才安排了日后解除迷醉的解药,五年前她无力阻止苏莫对自己下药,所以多做了五年的傀儡,可是既然一切都想起来了,那么,现在再也不是因为别人的操纵选择方向,即使她所选择的路和某人预期的一样,那也是她自己选择而不是被别人当作提线木偶才身不由己。
“韩泽啊韩泽,虽然我知道你对我和琴羽是绝对忠心不二的,可是这件事,除了我和琴羽,绝对不可以告诉第三个人,所以韩泽,你不用替我担心。死,很容易,也不可怕,活着,才是艰难和需要勇气的事情。飞白楼固然是为了日后做准备,但是我和琴羽最终的目标,不是这个国家主子对我们生命的威胁,而是……”
“我和琴羽都是凡人,纵然别人眼中我们好像不食人间烟火,但是那也不过只是外表,我们终究不是仙不是神,任何人都会有不能触碰的底线,苏莫,你碰到了我的底线,也碰到了琴羽的,你不该逼死我的母亲,不该设计让琴羽遇到李阅!”苏偯墨啪的将茶杯置于桌上。
“苏莫,你想解脱吗?那我就偏不让你如意!”苏偯墨唇边突然浮出一丝冷笑,如果这个时候有外人,一定会因为那悲哀冷酷的笑容感到心惊。
第二天午时,苏偯墨来到兆王王府的时候,琴羽一众也进了沈家堡。
琴羽的脸色一直没有好看过,直到沈幽雪接见他们才微微好了一些,毕竟面对堂堂沈家堡堡主,还是要给面子的。
“诸位前来我沈家堡,有什么事吗?”沈幽雪坐在上座,不冷不淡的发问。
“…………”一时之间,居然没有人回答,大家都将目光投向了琴羽。其实自从他们来到熙和,就知道了苏偯墨并没有来到这里,按照常理来说,他们应该在熙和城住些时日,然后等等看苏偯墨会不会来。而琴羽却马上递了拜帖,其实苏偯墨没来他们也可以先拜会沈家堡,只可惜苏偯墨来沈家堡的目的是为了琴羽中的毒,但是众人都很了解琴羽,知道琴羽是绝对不会自己开口相求解药的,所以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尴尬。
“小女子先前听说,诸位在无为斋的一场激战,俱是武功高强,虽然我没有亲眼所见,但是今日目睹众人风采,果然名不虚传,想不到当今太子,当朝小王爷,引澍山庄大小姐,封大人,富可敌国的白毓之,还有——书离公子琴羽,会来我沈家堡啊,就是不知道,引澍山庄的二小姐,现在何处?”沈幽雪微微一笑。
“我等以为她先来了沈家堡,谁知等我们来到此处却发现,她并不在……”琴羽的眼神有些游离。
“哦,那倒不知,苏二小姐此前要先来我沈家堡有何事?”
“为了沈堡主你亲自研制的毒——『饮恨』……”琴羽淡淡开口。
“饮恨?怎么苏二小姐对我这小小毒药也有兴趣吗?”
“我们感兴趣的是饮恨的解药。”李阅插了口。
“解药?怎么?书离公子,你受不了了吗?想要解了这毒了?”沈幽雪这话一出,除了琴羽所有的人都是一怔,虽然他们之前也有想过,这沈幽雪因为自己伤心过往研制的毒他日被下在了琴羽的身上,沈幽雪本人可能也知道,但是如今沈幽雪坦然此事她知晓,也还是免不了让众人觉得惊讶,谁都不知道这沈幽雪和琴羽到底有什么仇恨。
“不,饮恨之毒对于我来说,没什么影响,不过就是痛一痛罢了。”
“哦,那苏二小姐倒是白白浪费了一片热心了。”
“谁说不要?琴羽?你那毒发我们来熙和的这一路上也都见识过了,你不觉得难受,我们看着还难受呢。”李阅其实已经料到了琴羽的性格定然不会索要解药,但是李阅也不想看着琴羽一直被毒折磨,亲眼看过琴羽毒发,就连苏偯落也没有任何办法缓解痛楚,他确实心疼琴羽,真不知道他这五年来是怎么熬过来的。
“太子,您难道不知道,李阅中饮恨,可都是跟殿下您有关啊。”
“你这话什么意思?”李阅看着沈幽雪不明深意的笑容,顿时觉得有些火大。
“如果不是当初殿下您的母亲,书离公子又何须用饮恨之毒中和掉原本的剧毒?你们大概不知道,饮恨对于想死但是不能死的人来说,固然是一种酷刑,但是对于某些身中剧毒的人来说,饮恨的霸道却可以驱除原本的剧毒。固然日后要承受毒发的痛楚,但是总比当时就毒发死掉的好吧?”
“沈堡主不要误会,我前来绝非为了解药,只是既然已经到了熙和,自然应该第一时间前来拜会。”
“劳动书离公子大驾,实在是我沈幽雪的荣幸。”
“沈堡主实在太客气了,既然当年能够让沈堡主拿出饮恨之毒来给在下所用,就像沈堡主所说,书离公子这条命就是被沈堡主所救,既然如此,拜会救命恩人也是应当的。”
琴羽忽然站起身,对着沈幽雪拱了拱手,琴羽披风上的金属扣因为反射到阳光,投射出一抹银色光线照在了沈幽雪的手上。琴羽微微抬头看了看,然后继续行礼。
“既然已经拜会过沈堡主,知道了要找之人并未前来,那么我等就不再叨扰了,就此告辞。”
“世人都传言,书离公子生性淡泊,除了多年前那一段荒唐的爱情之外,任何人事物都影响不得他,想不到,如今还有一个人,能够让书离公子时时放在心上,那程度可远远超过了当初那位啊。”沈幽雪斜眼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李阅,李阅有些按耐不住,刚想发火,就被李诺承一把拉住袖子。
“二哥少安毋躁,这沈幽雪到底什么来历我们不清楚,如今她对我们的事情好像很清楚,昨日也听了传言,看来这沈家堡和朝廷有关系可能是真的,你身份特殊,弄不清楚是敌是友之前,都算了吧。”李诺承说的李阅不是不懂,只不过李阅这五年来,性格早就变得冷漠异常,手段凌厉,只是又见到琴羽之后,不自禁又流露出以前的些许本性,所以就成了现在半冷不冷,时而像太子时而像小孩子的奇怪性格。
琴羽已经率先迈步走了出去,就在即将跨出门槛的一瞬间,沈幽雪的声音又幽幽传来。“听说京城飞白楼从未出现过的楼主,近日现身了……”琴羽听到这句话,微微顿了顿脚步,不过很快就又大步迈了出去。
其他所有的人自然听不懂沈幽雪说的话有什么意思,所以也没有多想,反正这个沈幽雪从刚刚就说话就怪怪的,其他人也就没有将她那句话放心上。最后一个走出去的是李诺承,当他觉得有些不对劲回过头的时候,却发现沈幽雪居然就站在他身后距离不足一尺的地方。
李诺承猛不丁被沈幽雪吓了一跳,沈幽雪突然绽开一个笑容。轻轻念了一首词。
“白非白,雪非雪,幽幽空谷兰,烈烈骄阳逝;情非情,恨非恨,离离心绪去,灼灼魂归城;苍茫天地何处?此生只因诺言故……”
李诺承有些云里雾里,对于那词的具体内容,也没听的太仔细,只是更加觉得这个沈幽雪实在太过奇怪,刚刚就和琴羽你来我往的打哑谜似的,而此刻对自己低低念的词,显然不会无缘无故,但是此刻的李诺承被吓住的感觉占据了他大部分的思想,所以根本没有剩余的心思去思考沈幽雪到底有何目的,愣了一下,他对着沈幽雪做了一揖,连忙转身跟着离去。
除了沈家堡,李阅终究还是忍不住了,一把拽住一直在最前面低首走路的琴羽。
“那丫头不见了以后你就阴阳怪气的,是她自己要走的,没有任何人赶她走,你一路上都板着脸给谁看啊?就像刚才吧,你一直不肯对我说当年到底之后发生什么事我不会逼你说,但是沈幽雪明明就在那里,你就说你想要解药很难为你吗?”
琴羽偏头看了看一边发怒的李阅,此刻这位太子让琴羽仿若回到了当年。如此外露的情绪,自从他死了以后,这个人就再也没有过。失去琴羽的李阅,变得彻彻底底,如果可以一直就这样持续下去,李阅一定会成为一个合格的太子,日后也会成为合格的皇帝。帝王,本就不需要太多的感情的牵绊。琴羽的内心深处一直都觉得,自己当年的出现是错误的,感情也是错误的,因为这个人,有他不可能抛弃的身份。
李阅即使不遇到琴羽,总有一天,他也会学会如何当一个合格的太子,纵然没有琴羽,他也会在兄弟互相算计,至亲骨肉的互相利用中逐渐斩断自己所有的软弱。可是李阅终究遇到了琴羽,琴羽的爱成了推动李阅的罪魁祸首,可是既然李阅已经变了,却为何自己又要影响他?琴羽不是不知道,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再次出现,李阅还是那个冷漠凌厉的李阅,自己曾经伤害过他一次,难道,还要再伤第二次吗?
“怎么……怎么了?”李阅在琴羽的注视下有些心惊,琴羽面无表情的时候他是最害怕的,因为看不透这个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想起了曾经那一次的离别,李阅不禁倒抽了一口气,原本以为已经不痛的伤口,原来还如此清晰。如果这个人不再出现,他一定可以继续自我麻痹自我欺骗,直到有一天他真正的淡忘。可是,他就站在自己面前,明明伸手就可以感觉到他的存在,却让人觉得下一秒他就会再次转身离开。
琴羽没有回答李阅的话,依旧看着李阅。他看着眼前那个太子因为自己变得慌张恐惧,心中已经暗暗有了某些决定,既然知道有些错误可一而不可再,既然知道有些路走下去只能剩下满目的鲜血,那么为何还不停止呢?
“要了又如何?那个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沈幽雪。”琴羽终于是吐出了一句话。
“你怎么知道?”
“不错,那个的确不是沈幽雪……”白毓之一直都沉默没有说话,此刻他缓缓走到了琴羽的身边,倒是缓和了一些琴羽和李阅之间有些尴尬的气氛。
“传言沈幽雪的体质很奇特,不能暴露在阳光下,所以只要有太阳的日子,沈幽雪就不能出现在室外,即使要出来,也必须用隔光性非常良好的厚布包裹全身,就连脸部也要遮住。”白毓之手中折扇在手间转动,因为是冬天,所以白毓之也不会没事就打开折扇扇来扇去的碍眼。
“如此说来,倒像是我曾经在医书上见过的阳光过敏症……”苏偯落若有所思。
“不错,沈幽雪的确有这样的体质,所以他不能受到任何阳光的照射,不然就会引发过敏的症状,且沈幽雪的过敏反应据说是相当严重的,稍有不慎,就会有性命之忧。”琴羽用手抚了一下披风斜带上的那个金属扣。
“哦,难怪沈家堡会在沈幽雪出来之前将会客堂周围的帘子都放下来,我还以为,沈幽雪是因为那段情伤一直躲起来而现在也还不习惯再度现于人前所以才会特意弄那种暗暗的调调呢。”封玮麟抓了抓头。
“所以,刚刚在起身告辞的时候,悄悄借助我起身的动作,轻轻甩袖用内力弹起一边的一帘帘角,趁着外面阳光泻入一缕的那一瞬间,就用我披风上的金属带扣反射了一缕光到她的手上。其实这点反光造不成什么影响,但是因为沈幽雪一直都为那种病症所苦,所以即使没有伤害的光亮扫过,对她而言,也都会让她心惊谨慎的。可是这个沈幽雪,可就没那么警觉了。”琴羽淡淡一笑。
“原来如此,可是你又是怎么猜到她可能是假的然后出手试探呢?”李诺承早就觉得琴羽和沈幽雪之间必有联系。
“其实我并未见过沈幽雪,所以我——也是凭感觉的。”琴羽原本一抹微笑突然放大,竟是绷不住笑出声来。他没有说谎,他确实没有见过沈幽雪,也确实是凭感觉猜的,既然和兆王扯上关系的人,琴羽就知道沈幽雪也不会是个简单人物。
“…………”
他这一路上都是一副紧绷的脸,不仅没有笑过,除了冷冰冰之外其他任何表情都没有出现过,众人都要认为,这个人的面部已经僵化了。所以突然琴羽这绽放的笑容,让众人都一时不知道如何反应,就连一边的白毓之,本来他正在转着扇子,结果也因为一时愣住手上一顿,折扇啪的掉地。
“怎么了?我竟不知,我琴羽一个笑容也有这么大影响力吗?我知道你们此刻一定觉得我身上有很多秘密,但是请各位见谅,暂时我什么都不能说,也不知如何说,但是我知道,再过不久,一切自会明朗。不管未来如何,我们这些人是否还能像这一路上这样聚在一起尚不可知,但是若有朝一日,我们中的各人都因着自己的立场而需要彼此敌对……不说这些,总之,我们都应该珍惜这段时光,不是吗?”琴羽一向都有感染力,现在他这么说,诸人也都同意。
“行了行了,都别站在这了,回客栈吧。”白毓之用脚尖轻轻一挑,折扇复又回到他的手中。李阅看着白毓之揽着琴羽的肩已经率先向客栈方向走了去,心中无法平静。他的脑海里,始终都还留着刚刚琴羽看向他的眼神,那种眼神,让李阅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