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 第九阙、旅程(修改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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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这次任务诸多诡异不正常之处,不去想以后还会不会有这样的日子,不去想现在还身在璇渊谷的封玮麟,不去想令人头痛的政治联姻,李诺承此刻,完全沉浸在从来没有过的轻松心情中。没想到,只是采药,都可以让人心情这么快乐。苏偯墨带的包包里,居然还有不少好吃的东西,苏偯墨对自己的周到照顾,让李诺承甚为感动。
苏偯墨总是会变着花样弄些不同的好吃的东西来给李诺承,美其名曰食物疗法,饭后小半个时辰,苏偯墨又会从小药瓶里倒出一颗药丸,用手捏开外层的封蜡,然后递给李诺承吃下后再递上一杯水。李诺承出生王贵,从小就不缺人伺候,对于周遭人的侍奉,也都早就习惯,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苏偯墨如此照顾自己,就是觉得浑身的不自在。但是看着苏偯墨那淡淡的什么情绪都没有的面容,也就低头不断责怪自己胡思乱想。在她眼里,自己不过是个病人,对自己照顾理所应当,而自己想那么多不是太可笑?
李诺承会有一段时间可以自行走动,此时,他都会和苏偯墨一起推着那个轮车,又或者会帮忙苏偯墨将她采下的草药放入背篓。旅程的第二天,李诺承就感到苏偯墨的与众不同,他所知的采药,通常都是用小锄为工具,但是看着苏偯墨总是会用一把碧绿色的工具来采药。这个小刃体积不大,似剑非剑,似刀亦非刀。通体碧绿,仿若还散发着温润的光泽,看上去像是一块美玉打造,但是再仔细看去,却又并不是玉,想了几次,终究李诺承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
“哦,这把是璇刃,是我过世的娘给我的。”
“竹子?能有这样的光泽真是让人惊讶。”
“确实如此,不过我住的别院外面的竹子都是这样的,原本我以为天下所有竹子都是那个模样,等来到离雪镇之后我才发现,只有我那的竹子才会那么好看如玉一般。”
“苏二小姐的家,不在离雪镇上?”
“是,父亲让我和姐姐锻炼医术才让我们过来的。”
李诺承本就猜到,两个行为举止如此端庄善良的女子,不是大家闺秀也该是小家碧玉,出现在那样一个偏僻的小镇,显得有些突兀,不过他也只道是因为他们学习医术不食人间烟火的关系,不过此刻听来,这两个姑娘都是来自别处,心中疑问也获得了解答,虽然很想要知道他们究竟来自何方,但是到底还不十分相熟,所以也就不问。
“苏二小姐为何用竹子打造的小刃采药?”
“草药品种繁多,且能够入药的部位也不尽相同。有些草药需要整株挖掘,但是有些草药,只需取其花朵叶片或者果实部分。用同样为植物的竹子为工具取草药的一部分,比用冷冰冰金属打造的器具采取柔和的多。”苏偯墨淡淡道,李诺承倒是听的一头雾水。那把璇刃虽然没有金属兵器那么凌厉,但是要采取草药的一部分,同样也是一下就割断那些部分,就这样看来,用竹剑和用金属匕首,又有何不同?
“娘亲在世的时候说过,竹子虽属草本,却又坚韧非常,即使多大的风雨都无法将它们折断,有君子般的气度,用来取草药再合适不过。可是,母亲却还是漏了一点,不管璇刃是什么材质,与草药之间却免不了要互相伤害。不过,比起用冷冰冰的兵器,这把璇刃带来的伤害,终归是好了太多了吧。”
李诺承一时无言,他此刻觉得,眼前的苏偯墨也有她自己的悲伤,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自己那般为生活所累。简简单单的一把璇刃,却已经包含了太多,生活就像是双刃剑一般,很多时候想要两头都照顾到,到头来不过两头都割的鲜血淋漓,很多时候,人不得不自欺欺人。
气氛顿时有些沉闷,苏偯墨也有一瞬间的失神,她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尽管那个人在自己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她知道是因为自己的母亲怀她时伤了身子,所以生下她以后身体一直很差,母亲是什么模样,她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母亲在临终前将这把璇刃交给她,对她说,不管以后遇到了多么痛苦的事情,都要记得,不要让自己的心变的冰冷,即使手中的利器是为了保护而紧握,也不要说服自己它就是为了刺进别人的心而存在。
“以后,这把璇刃就像母亲陪伴在你身边……”苏偯墨还记得当时自己的母亲将这把专门为她打造的璇刃交到她手上时说的话,母亲的眼中那么重那么重的不放心,那么多那么多的嘱托,不断的反复要她记得,不管以后遇到什么事都不要怨恨。其实,会有什么事呢?有疼爱自己的父亲和姐姐,无忧无虑的生活在谷中,即使要出外行医,治病救人也是让她如此的快乐,怎么会发生什么让母亲那么不放心呢?
“那个,我还有一个问题,不知……”李诺承见苏偯墨神色悲痛,知道自己触动了她的心事,有些后悔问关于璇刃的事情,此刻他正想办法转移话题。
“什么?”
“之前,看到你带弓箭,说也是为了采药而准备的,不过这一路上来没看到你用啊,而且,只有弓,没有箭,要如何使用?”李诺承拉了拉手中弓箭的弦。
“这个,等会你就会知道它的用处了。”苏偯墨说完,将手中才菜好的一株车前草放进了药篓,推了李诺承坐的轮车继续上路。
行了大概半个时辰的路程,眼前出现一处绝壁。离雪镇周边都是类似的山崖,不过眼前的,却显然非常陡峭。
“原本如果你不一起来的话,我每次都是爬上去的,不过这里的山崖经常会有碎石滚落,如果我把你一个人丢下爬上去,万一有什么情况,你现在的状态很容易躲不过去的。即使你武功再好,身体受了伤也一样没用。”苏偯墨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拿出来一条发带,将自己原本散下的头发束了起来。李诺承还是第一次看到将头发全部束起的苏偯墨,这样的苏偯墨,少了一份雅致柔美,多了几分英姿飒爽,这苏偯墨,无论怎么装扮,都自有风华。
苏偯墨没有注意到李诺承的变化,从药篓里取出了弓箭,走到距离山崖二十尺处,李诺承看着她的侧脸,突然发现苏偯墨眼中有些什么光芒变化,下一刻,她却是突然暗中运劲,眉头微微蹙起,严肃非常的拉开了那把弓,弓开满月之后,猛然松开,弓弦弹出了一股气劲,直直逼上了山崖上很高的某处,在同一时刻,苏偯墨身形矫捷的展开,轻盈的腾空而起,顺着那股气劲的方向而上。李诺承不由自主顺着那股气劲的方向看去。赫然看到有一株植物在那里生长。
那股气劲扫过,竟然是将这那株植物震了下来,但是那股气劲确温柔非常,到了那株植物面前,力道只是撼动了那株植物下一点贫瘠的土,绝不多伤那株植物再多一些。由此看见,这个发出气劲的人,内力拿捏自如,更重要的,是这个人有一颗非常纯净善良的心,虽然身怀武功,却是只用它作为辅助,绝不伤一草一木。那株植物直坠了下来,而苏偯墨追随着那股气劲而上的身影缓缓伸出右手,将那株掉落下来的植物稳稳接住。
李诺承一时间看得出神,早就看出这苏家姐妹都是身怀武艺的人,但是却也没有想到这苏偯墨竟然有这等静若处子,动若脱兔的气质。平时只是看着她那一袭长发如瀑,将整个人承托的不似身在红尘,可没想她挽起长发之后,那举手投足却有让人屏息的压迫气息。这股压迫不是让人觉得危险,而是让人不自觉会心生敬畏。就像夺去一个人的性命容易,但是要做到只夺取那人身上某个自己所需物件,而不伤性命分毫却是难上加难。
但是同样的,这样的收发自如却让人心中有些寒意,因为如此进退得宜,在面对某些事情某些人的时候,会给对方造成太过冷漠之感。并不是无情无义,只不过是对万物都一样有着大爱,没有偏私,没有对某人某物特殊的偏爱,这样自然就会让在乎她的人觉得她的无情。这样的人,如若日后遇到某些事,定会伤人伤己的。
思虑间,苏偯墨已经淡淡在李诺承面前落地。轻盈的连一粒微尘都没有惊起。苏偯墨手中此时正握着一株李诺承不认识的植物,通体绿色肉质叶片,带有紫色斑纹,粉色花多团簇成圆柱状,乍一看,这柱植物倒是挺好看。
“这是昨夜荷草,属于景天科,也叫瓦松,一般生于房顶或者山崖之上,味酸苦,性寒凉,有止血、活血、敛疮之效。不过它具有毒性,用量不合适,就会适得其反。”苏偯墨这一路上已经习惯了将每一种采集的草药都简单的为李诺承做一个说明。苏偯墨没想过李诺承是不是喜欢听,她反正也就只管说,不过李诺承却觉得她虽然好似对着自己说话,却更像对着某个虚空在说话。李诺承自然是喜欢听苏偯墨讲解草药的,不过他只是不愿意看到苏偯墨那时有些迷茫没有焦点的眼睛罢了。
“这就是这把弓箭的用处了。”苏偯墨说着,将手中的草药放进了药篓。
“如此这样采药,对于习武之人来说,倒是轻松不少,为何苏二小姐平时不用这种方法?”
“采药对我来说,过程也是非常重要的,如若走了捷径,当中的乐趣也就减少了大半了。那种花了很多心血和精力采来药用于救人的感觉,才是我喜欢的。所以如非紧急需要药材救人的情况下,我都不会使用这种方式。”
李诺承点了点头。这眼前的人,行为举止所思所想,确实让人觉得独特。
“一直都是你在问我问题,可容我反问你一个问题?”
“请问。”李诺承有些开心,苏偯墨问自己问题,总比那种冷冰冰对待人的感觉舒服些。
“我很奇怪,你一直称呼我为苏二小姐,可是却叫姐姐苏姑娘,这是为何?”
“这个……”李诺承突然局促的抓了抓头,这要如何回答?照实说吗?不知道苏偯墨会不会生气。但是李诺承向来不懂如何编故事说谎,顿了片刻,他还是硬着头皮照实说了。
“其实当时第一次见你喊你苏二小姐也是冲口而出的,当时我也在想为什么,后来我觉得,恐怕是如果称呼你为苏二姑娘不太顺口,所以苏二小姐才冲口而出的吧。没有其他什么特别的意思……”
原本漫不经心拨弄着药篓里草药的苏偯墨听到这个回答,明显动作一顿。李诺承看着她的脸色,心里却很怕她会为如此可笑的回答生气。却不想片刻尴尬的沉默之后,苏偯墨突然轻笑了出声,这一笑不要紧,却让李诺承恍惚起来,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苏偯墨在自己面前笑,因为他知道这个女子在外人面前从来都是冷冰冰的。
“苏二姑娘,苏二小姐……嗯嗯,确实,好像苏二小姐确实比苏二姑娘顺口,也怪不得你当时冲口就出来这个奇怪的称呼,不过,我不是什么大家小姐,你还是不要这样称呼我了罢,既然苏二姑娘不太顺口,那就和我姐姐一样,叫我偯墨吧。”苏偯墨笑笑的看着李诺承。
“不过作为交换,我也不再称呼你为李公子,说实在的,我和姐姐从小除了接触一些自家人,几乎没有和外界有过任何联系,我不如姐姐玲珑剔透,对于外界,我一向都是觉得陌生,所以对于外人的一些礼貌上的尊称,也让我觉得陌生和防备,如果我直接唤你名字,我对着你的时候陌生和不安的感觉也会少一些。如何?”苏偯墨确实不懂人情世故,她并不知道,此刻她这一番话,如果换作其他人听到,免不了要一番胡思乱想,认为这个女子是在对自己示好,但是李诺承对于苏偯墨向来有熟悉的感觉,自然不会如此揣度她。
“自然应当如此,偯墨。”
“呵呵,那好,诺承,其实不瞒你说,和你同路虽然只有一日,但是我始终觉得不舒服,果然,换了称呼,马上轻松多了。”苏偯墨笑笑的又拨了拨弓箭,准备转身再去震采药。
“其实……我也有一个事情一直瞒着你……我其实,不会煮饭炒菜……所以你带我出来同行,让我心里轻松很多。”李诺承说出这个原因之后,满脸通红,以前他不觉得自己被人伺候有什么问题,但是此刻,他却懊恼自己居然连这普通的生活技能都不会。
“其实我猜到了当时才会开口邀请你同行的,为你诊治的时候,我就发现你虽然左手满是茧,但是却是因为你惯使左手练剑的关系,但是你身体其他各处皮肤,虽然有伤口,但是也掩盖不了皮肤干净柔滑,定是平日身份尊贵,沐浴的水里加了滋润皮肤之物,加之你的头发和衣服上,还留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松竹和檀香香味。定然是平日惯用了熏香,且你那一匹坐骑,也绝非寻常的马儿。能够如此生活的人,必然娇贵,平日不用自己煮饭打理日常生活,自然也就是常理。”
李诺承又是满脸通红,他为了苏偯墨的细心感动,同时也觉得难为情,身上皮肤……头发和衣服上的熏香味……虽然知道苏家姐妹为自己诊脉治伤,自己昏迷的时候也是他们帮自己伤口上药包扎,看到自己的,那个,皮肤,是常理,闻到头发衣服上的熏香味也是理所当然。可是为何他听来就是忍不住脸红心跳,甚至觉得这些话竟然有些暧昧的意味。李诺承拼命摇了摇头,心里将自己唾弃了一遍,他李诺承难道是如此轻浮之人?他自觉自己一向沉默内敛,却为何总是因为这个女子屡屡失态?他偷眼看了看苏偯墨,所幸她说完那番话已经转身又去拉弓震草药去了,他将手探入衣襟,里面那块触手升温的碧玉静静的躺着,他忽然平静了不少,偯墨,想起这个称呼和苏偯墨对她报以的微笑,暖意萦绕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