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有幽愁暗恨生 第五十六章 金戈铁马践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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弯月绝对不会想到,她才离去了一年的时间,京畿地区,已然风光不再。十舍九空,稻谷不种,江州犹如此,京城又何以堪。
在到达江州后,张大夫带着她们马不停蹄地赶去了江州城外的收留所。据传,这个收留所乃城里的善心人士,为难民所搭建起的临时居所,虽然条件甚为简陋,可住在这里的难民,始终有增无减。
“张老哥,”一个中年男子从人群中探出头,朝他们招手小跑了过来:“张老哥,谢谢你大老远的赶来。”
“何贤弟,你就别斯文了,你老哥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了解吗?”张顽童拍了拍老何的肩膀,向着弯月她们介绍到:“这是我给你们提到的何贤弟,你们叫他何叔就行。”
“何叔。”弯月幺一和若涵,忙开口叫道。
张顽童拉过若涵来,笑道:“这孩子,是我刚收的徒儿,若涵。这两丫头,这个叫弯月,这位是……”张顽童忽然打住,幺一的死讯已经传遍了京城,江州这边必然也已知晓,那么,该怎么称呼她呢。
“小女子秦静姝,见过何叔。”幺一落落大方的站了出来,行礼道。
何叔抚着山羊胡须,颇有遗憾的看向幺一,同时点了点头,算是还礼。如今的幺一,精致的面庞上沾着弯月为她调制而成的泥浆,远远看去,宛如满脸大麻子的乡下女人。有佳人如此,也难怪何叔会叹息了。
时逢乱世,女人的美丽,只会为自己招来无妄之灾。既然如此,还是丑一点儿吧。
此时,一个小男孩呼呼地跑了过来,摇着何大夫的衣摆哭道:“大夫叔叔,我娘亲快不行了。你能不能去看看她?”
这个小家伙,声音软软的,脸胖嘟嘟的就像一只波斯猫,颇引人怜惜。
何大夫闻言,忙跟着小男孩小跑了过去,张大夫带着弯月若涵一干人等,也忙跟了过去。
一个瘦弱的妇人躺在了一块儿草席儿上,头发已经乱蓬蓬的不成样子,然而,她的可怜样,在周围人眼中,早已见怪不怪。
“大夫,娘亲已经昏迷好久了,您救救她吧。”小男孩趴到妇人的身旁,嚎啕起来。
何大夫忙俯身为妇人把脉,然而,这干枯的手上,已经摸不到任何脉象了。
何大夫摇了摇头,已经见惯生死的他,无奈地走了出去,惟留下这个弱小的孩子,仍在死去的母亲身旁哭着。
弯月和幺一不忍看到孩子哭泣,忙上前哄起他来。若涵在一旁冷眼看着,末了抛了一句话:“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哭的跟个娘们似的。”
小男孩很是委屈地看了一眼若涵,一双白胖的小手,继续在眼睛上揉搓着。
“小弟弟,你娘她病了,需要睡很久。你这样哭,可是会打扰你娘亲的哦,她若醒了,病就不会好了。”幺一好言劝解道。
“那我不哭了。娘亲什么时候能醒?”小家伙的眼中升起了一缕希望,奶声奶气地问道。
幺一勾了下小家伙的鼻子,笑道:“那要看你乖不乖了。这样吧,姐姐带你的娘亲去养病,你以后就跟姐姐在一起,好不好?”
小家伙很努力地点了点头,像只小猫儿似的依偎在幺一的怀里。
幺一脸上流着温柔的笑,她牵着小家伙的手,带他离开了这里。若涵一脸不甘地跟在后面,悄声问弯月道:“丑姐姐,你们不会要那个小东西跟咱们一起吧。”
弯月笑了笑,不语。如今兵荒马乱的,如果放任那个小东西在外,他必将凶多吉少。哎,能帮点儿就帮点儿吧。
此时,在何大夫的带领下,几个家仆一样的人走了过来,他们将死去的妇人包在席子里卷了卷,随即将她的尸身放在已经装满密密麻麻席子的车子上,推着走了。
“何叔,他们是什么人?”弯月指着那几个家仆模样的人,问道。
何大夫“哦”了一声,答道:“他们是那家大善人的家仆,过来帮忙的,呵呵。”
弯月闻言,继续问道:“何叔,是哪家善人如此厚德啊?”
“嗨,这我就不知道喽。”何叔憨厚地笑了笑:“那位善人哦,我只知道他姓陈,但其他的我就不晓得了。”
此时,又有病患陆续出现严重的病症,何大夫与张大夫二人,来回穿梭于病患中间,额头沾满了汗水也不顾去擦。若涵在一旁做张大夫的下手,时不时地为他擦去汗珠,并且细心记录着张大夫说下的方子,一脸乖巧相。幺一则牵着小男孩的手,来到了内置的医馆内,和弯月一起抓药。
“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啊?”幺一一边抓药,一边问道。
“我……”小家伙显得束手无策:“娘亲总是叫我二丫。”
二丫……弯月和幺一不禁愣了愣,这个男装的孩子,难道是女儿身?
幺一笑着俯下身,在二丫的耳边低语了几句话,二丫登时羞得满脸通红,腼腆地点了点头。
“幺一姐,你都问了她什么呀?看她的小脸红的。”弯月边捣药,边问道。
“没什么啦,只是确定了下她的性别,果然是个花木兰呢。”幺一眨了眨眼,眼里盛满了怜惜:“真可怜,看她的样子,也不过七八岁,就要漂泊在外了。”
弯月此时停下了抓药,她俯下身来问道:“小妹妹,你家里除了娘亲,还有其他人吗?”
二丫很无辜地摇了摇头,一双水样的眼睛仿佛下一刻就会喷出水来:“我爹战死了,娘亲带着我和姐姐,从京城出来给爹爹上香,可是路上碰到了坏人,姐姐就被他们害死了。”二丫胖乎乎的手又盖在了眼睛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幺一忙哄起二丫,连哄带抱的,终于使得小丫头不再哭泣。然而,小丫头的哭声似是牵动了医馆里其他人的伤心事,一时间,众人皆掩面低泣,诉说起自己的悲惨遭遇。
“我家相公原是城门的守军,柔然人攻陷京城的那夜,他就在城门那儿。结果……”一个妇人呜呜地哭了起来。
另一个略微白净的妇人拍了拍她,手持帕子不停地落眼泪:“柔然人真是天杀的,连我的小娃儿都不放过,可怜那一岁的孩子呦,就在我面前被活活摔死了。”
旁边一个瘸腿的男子闻言,劝解道:“诸位大嫂,你们能从这场劫难中逃脱,已属万幸。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厚福。我以前在肖尚书家里做事,混得好的时候,日日吃香的喝辣的,可是柔然人占领了府邸,把府里的男子都杀了不说,还把府里的女人,无论美丑都……结果现在肖府里的井,从里面出的不是水,都是跳到里面去的女子的尸体啊。”
弯月听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哭诉,心里一团火正熊熊燃起。她握着药材的手,不知不觉间松开了来,五味子哗哗的撒在了桌面上。
“妹妹,你没事吧。”幺一见状,忙关怀地问道。
弯月擦了擦红肿的眼,不做声地跑到了后院,哭泣了起来。
“傻丫头,你哭什么?”幺一跑过来,心疼的擦着弯月的眼泪,念道。
“姐姐,我恨自己不是一个男人,没有一身的武艺,不能拿起刀枪保家卫国。”弯月抹着眼泪哽咽道。
“好妹妹,”幺一的眼圈儿也红了:“我们虽为女人,却不是一无是处的。男人在前方打仗,我们在后方救济灾民与伤兵,让他们能够安心的打仗,不也是对国家的功德吗?”
幺一的一番话,如醍醐灌顶,惊醒了弯月。是呀,自己没有武艺,亦非男儿,可她有医术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照样可以挽救许多人。
忽然间,前厅里一阵吵闹,似是许多人进了来。一个宏大的男声在外面响起:“张大夫在哪里?”
弯月忙走了出去,应道:“张大夫出去应诊了。”话说完,她不由得一愣。
眼前的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上次在豫州见到的,骠骑将军刘波。
一身戎装的刘波显得十分焦急:“什么,他去哪里了?速带我去见他。”
看得出,这位一根筋将军没有认出她来,这样也好,毕竟上次见面时,弯月戴的是若梨的人皮面具。
弯月擦了擦泪,“哦”了一声答道:“我也不知张大夫去了哪里,他和何叔就在附近救助病患。”
刘波忙带人寻了出去,弯月不放心,忙跟着出去看。幺一拉着二丫躲在后院,眼见众人走了,她才缓缓走出来。
“姐姐,那些人是谁?”二丫害怕的依偎着幺一,问道。
“莫怕,他们是官兵,是保护百姓的。”幺一抚着二丫的脸蛋,轻声说道。
二丫甚是委屈地靠在了幺一的怀里,像极了一只撒娇的猫儿:“可是,他们害死了姐姐。”
“这话怎么讲?”幺一诧异的问道。
二丫嘟起糯糯的小嘴,奶声奶气地说道:“那日,娘亲带着我和姐姐出城给爹爹上香,可刚进山就看到那些坏人正在往地下钻。看到我们过去,他们二话不说就朝我们射箭,姐姐当时就被射死了。娘亲也中了箭,她拼命地带着我跑了出去,后来,城里也都是坏人们,就把我们赶到这里来了。”
“二丫,你可看清楚了,刚才来的人就是伤你姐姐的坏人?”幺一小声的问道。
二丫抬起小小的头颅,望了望天,嫩嫩的手指抚着下巴:“除了长的不同,他们的衣饰都是一样的。”
幺一怜惜地抱紧了二丫,头不住地摇来摇去。
再说弯月这头。刘波将军终于在人群中找到了张大夫,忙上前跪道:“张大夫,请速去救主子。”
张顽童转过头来,看到一身戎装的刘波,正跪在地上,一脸焦急。
“刘波将军请起,你这样,可是折杀老夫了。”张顽童一副正经的样子,一点儿没有在晚辈面前的赖皮样儿。
“张大夫,您的医术,在京城里是出了名的。我的主子被贼人所伤,如今他性命垂危,请您务必要救他。”刘波也顾不得什么男儿形象,头磕在地上,撞得“咚咚”响。
“哦,他中毒了?”张顽童问道。
“不不,我家主子并未中毒,他被利刃所伤,伤口有三处,其中两处颇为致命。”
张大夫拍了拍手上的尘土,若涵很机灵的拿出帕子,为师父擦了擦手。
“那就有劳将军带路了。”
“不敢,大夫请。”刘二将军喜上眉梢,忙带着张顽童和若涵,匆匆赶去了他的落脚点。
张大夫走了后,何大夫继续奔走于病患之间,细心地为他们把脉治病。见到他一副专心致志的样子,弯月不由得想起了幺一刚刚劝解自己的话,登时觉得很是惭愧。
此时,一个药童回了来,羞愧的对何大夫说道:“师父,徒儿刚才转遍了江州大小药材店,却只买到了这些药材。”他将身后的袋子放下来,袋子里只装了点儿甘草、苍术,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何大夫见状,有点儿动气,训童子道:“为师给你的钱,足以买好几袋子这样的药材,你怎么就拿了这两种,还这么少?”
药童哭丧着脸道:“师父您有所不知,城内的药材纷纷涨价,已是上月药价的好几倍。清热与活血化瘀之药涨的尤其离谱。徒儿也是磨破了嘴皮子,才多要了些药材来。”
何大夫闻言,看向仍需救治的一帮老少病患,登时愁上眉头。
站在一旁的弯月,将师徒二人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她记得,自己曾经读过冷夫人给她的药典,里面记载了一些并不昂贵的药材,如果能用在这里……
弯月忙抬起头,问道:“何叔,这附近,可有芦苇?”
“芦苇?”何大夫讶异地答道:“有啊,从这里往东走就是一条大运河,里面有的是芦苇。”
弯月“哦”了一声,忙从药童那里借了一个背篓与镰刀,往东跑去了。
“贤侄女,你要小心啊,天黑前一定要回来。”何大夫的提醒,随风一般飘入了弯月的耳朵,随即从另一只耳朵飘了出来。
冷夫人给自己的药典里曾有记录,芦苇的根部,乃清热解毒之良药。由于知之者甚少,此物又较为普遍,故未曾正式入过药铺之堂。如今大难当前,她也管不了那么多,姑且拿来一试。
弯月向东跑了约莫半个时辰,一条长长的运河出现在她的眼前,随之而来的是鸟雀的叫声及水腥的味道。荡漾在河岸边的几弯绿色,可不就是她寻觅着的芦苇。
顾不得脚下松软的淤泥,弯月踏入了水中,准备割取芦苇。在踏了几个地方后,弯月发现,越靠向河内弯道的水域,淤泥越厚。她的一双小腿上,已经沾满了酱色的淤泥,粘糊糊的非常难受。
在取了大把芦根后,弯月从淤泥里一脚深一脚浅的走出,正欲上岸时,忽然听到了船桨划水的声音,这个地方,现在还有船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