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鬼是谁派来的？是中国中情局，还是军情局？如果是，怎么安插在两局里的内线，都没有传来一点信息？如果不是，又会是谁？
    田中一角默默地分析着。
    在中国，除了这两局拥有大量的高级特工外，其他组织都谈不上有什么力量的。
    是不是我多心了？
    也许对方的目标并不是我。之所以暗杀小林光一，是因为他认出了对方，对方不得不出手。
    但很快，田中一角就推翻了这个侥幸的想法。
    如果仅仅是杀人灭口，对方的功力这么高，早就将小林光一扔到大海里让他消失于无形了，何必让他死在船上，留下这么明显的谋杀证据？从杀人灭口的角度去看，这不符合逻辑。
    看来，对方谋杀小林光一，目的就是要杀给我看。
    难道是我什么地方暴露了，引起了中方的怀疑？
    田中一角冷静地梳理着自己在中国所有的行动，梳理来，梳理去，都觉得自己是做得天衣无缝的。比如一些双面间谍，见到这边的人，就讨好这边的人，将那边的一些情报交给这边。对那边的人，也如法炮制。这种两面光的间谍，实则还是比较低层次的间谍，因为天长日久总有露馅的时候。他则不管是在中方，还是在日方的面前，始终以一个商人的身份出现。既不以反日的言论讨好中方，也不用中方的情报来向日方领赏。凡有关情报方面的东西，都只字不提。对手下的人，他也是如此严格要求的。但在情报的来源方面，他拥有很多渠道，既有来自中方政府高官的，又有来自上海黑帮的。他和上海黑帮的头子杜月笙和黄金荣就称兄道弟，相互形同十指连心。
    他的生意能越做越火、越做越大，就因为他将自己掩盖成一个纯粹的商人。不管是白道的人，还是黑道的人，都可以从他身上获得实实在在的利益。在利益面前，根本不用他去套话，对方就当他是老朋友一样，将一些机密的情报透露给他。当获得第一手情报资料时，他和他身边的人都会装作浑然不知，更不会去落实情报的真和假，而是通过单线联系让其他的秘密特工去完成。即使秘密特工被捕、叛变，也搞不清幕后的人是他田中一角。这就是中方的中情局和军情局一直没有找到他从事间谍情报工作蛛丝马迹的缘故。
    从这点上来说，中方是不会对他有怀疑的。
    这么一来，又和杀手的目标相矛盾了。
    因为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杀手的目标都是冲他来的啊。
    田中一角突然感到茫然不解。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接着就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田中一角道。
    进来的是竹山，他最得力的助手，三十多岁，身材中等，脸相斯文，一眼看去就像个中学老师。谁也想不到他是个柔道高手、出色的刑事侦查专家和反间谍的行家里手。田中一角安排的所有行动计划事前都经过他反复的推算、演绎，得出天衣无缝的结论之后才开始真正的行动。不是田中一角信不过自己，而是他觉得再天才的人都会有盲点，所谓百密终有一疏。竹山的作用就是在他的计划中寻找漏洞，从而进行查漏补缺。
    竹山顺手掩上门，走到田中一角身边，在他的示意下坐了下来。
    “说说情况。”田中一角显得很轻松地说道，好像小林光一是只蚊子，不小心被人打死了一样。
    “嗯”了一声，竹山开始汇报情况，“根据我们对现场的初步勘查和对死者的表面检查，可以认定死者是被谋杀的。但有几个方面令人费解，一是死者身上的创口，只有脸部存在，看上去像是利器划破的。创口都很浅，又不是致命的重要部位，他却死了。他是怎么死的？还无法认定。二是第一现场无法确定。沿着血迹勘查，从血迹凝固程度来看，最初的血滴落在船头的走廓。但那里没有半点打斗痕迹，可以断定那里不是第一现场。三是竟然没有死者的足迹。从血迹滴落的情形去看，死者至少绕着外走廓转了三圈，却连一滴血都没有踏到，非但没踏到，连一个新鲜的足迹都没有。”
    心里抽了一口凉气，田中一角仍故作平静地道：“依你这么说，小林光一是被鬼打的，打得他也成鬼了，所以不知他如何死的，也不知哪里是第一现场，甚至连足迹都没留下？”
    额上冒出细细的汗，竹山一脸尴尬地道：“情况就是这样的，扑朔迷离，令人摸不着头脑，混乱得毫无逻辑。”
    田中一角笑了笑，口气平和地道：“表面上虽然混乱，但有一点是不言而喻的，就是杀手不是一般的人，而是一个高明的职业杀手。这无疑为我们的侦查方向提供了有利的线索。”
    “是的，我们的一组人正在船长那里核查乘客的名单，重点放在中国人身上。另一组人继续在现场勘查，面向外走廓的窗口是勘查的重点。当然，三等舱、四等舱我们都不会放过。”竹山一一道来。
    田中一角点了点头：“不可放过一丝可疑的痕迹。另外，得马上解剖尸体，找出死因。”
    “是。老板。”竹山答罢便起身出了门，继续侦查去了。
    待竹山出了门，田中一角也坐不住了。
    在二十多年的间谍生涯里，从来都是他主动出击，牢牢掌握主动权。这下连对手的影子都没见到，自己就处于被动状态，这比直接抽他的耳光还难受。
    定了定心，静了静气，田中一角站起身，走出门。
    会一会他，看他是不是一个三头六臂的人。田中一角心道。
    老爸将他的名字叫成田中一角，本来就是很有含义的，希望他像田中的一角那样，静静地躲在角落，不事声张，更不出头露面。
    但偶尔也要露露峥嵘吧，要不人家还以为你是个缩头乌龟呢。
    来到二等舱的外走廓，田中一角就像在欣赏静夜下的海中月色一样，轻轻点着手杖，悠悠然地走着。但他的目光却扫视在栏杆、窗口、地板上。
    蓦地，他的目光停在一节栏杆上。
    俯身贴近去看，他随即看到栏杆上有一处新鲜的擦痕。擦痕只有半个巴掌大，还隐隐约约有点鞋纹。
    这鞋太熟悉了，是日军军靴的鞋纹。
    这个发现并没有让田中一角感到狂喜。
    他冷静地推断，如果这是小林光一留下的，也很合情理。作为一个训练有素的特工，能飞上栏杆疯跑，并非天方夜谭。
    往前走了两步，却没了擦痕。
    怎么回事？难道小林光一跳上栏杆一下就下来了？
    如果跳了下来，地板上应该有比较明显的鞋印啊。
    他倒退了两步，将目光落在地板上，可任他眼眼看穿，也没有发现新鲜的鞋印。
    小林光一跳上栏杆后，一是直接往前跑，二是往地板上跳落，不可能朝海上跳啊。
    还有第三种可能吗？
    跳到墙上？
    对啊，一定是在墙上。
    目光落到墙上，果然看到一个鞋尖的新鲜擦痕。
    嗯，跑的是“之”字形。
    为了证实自己的推测，田中一角又往前走了数十步，看到栏杆上每隔一步就有一处新鲜的擦痕，墙上亦是。
    落点相当的准确。
    他不能不佩服小林光一的功夫。像他这样的跑法，即使是在白天，也没有几个人敢吧？一个不小心，就会跳到海里去的。
    却又矛盾了。
    按照竹山对血迹的勘查，小林光一是跑了三圈的啊，怎么只在栏杆和墙上留下一圈的擦痕呢？还有两圈去哪了？难道小林光一成飞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