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亘古到如今，狐族早已习惯乌源山的天空。长老常常在观星台，因为他需要观测星象以占未来。没有狐族喜欢看星空，比起星空，我们更喜欢看明月宝珠在夜色中泛起的光辉。
    然而现在在金顶修炼的时候我却常常会抬头仰望。时间久了我发现，天悬星河，繁星灿烂，竟然如此的美丽。看着夜空的时候我常常会想，有一日仙人乘七彩云朵而来。或者，东北方的那颗星和我的星星的眼睛真像。
    小圆偶尔会问我：公子，为什么你看着星空的时候要叹息？天空难道让你很悲伤么？我不觉得啊？只是它们闪闪的，把眼睛都闪花罢了。
    小圆是我的侍女，我知道她已经一百多岁，虽然她自己从不承认。
    这一百年来我的母亲常常不见踪影，没有人知道她去了何处。不过，每当她回来的时候我总会知道。因为那个时候，长老的石雕脸上会有倦容。
    我的母亲有五个孩子，二哥应当是她最喜欢的孩子。她会去大哥的墓地同大哥说话，会去南海之滨看望已经出嫁的三姐姐，会教四姐姐上古流传的法术。她所有的东西，只要二哥想学，她都会传给二哥。
    至于我，什么都没有。
    可是我总会想，我的母亲对我也是很不错的。
    我的母亲将我交给长老，而长老，是所有狐族公认的最强的人。
    长老真的很老了。说不出他到底有多少岁，因为比长老更老的狐族都已经死了。狐族曾经举办过一个竞猜大会，竞猜长老的真实年龄。可惜，未果。因为举办地突然雷电交加，举办方白狐被劈成了黑狐。而后长老迈着庄重的步伐走到黑狐身边对他说了一句话，黑狐以从未有过的速度携家带口逃离了乌源山。
    有狐族说那句话是：“你给我下十八层地狱。”
    还有狐族说是：“洗干净了在床上等我。”
    我看着长老的背影皱眉。正因为长老总是一副遗世独立的模样，狐族才会更关心他的日常生活。以至于无聊的时候把一件事情想出了无数个版本。
    不用修炼的时候我很喜欢看着长老的背影，挺拔如松，仿佛世间千万难事也无法将之压垮。
    尽管长老常年穿着一件黛色外袍，再无任何特别之处，可是他的身影总是不知不觉让我想起月色下的仙人。如果长老眉毛再细一点，眼睛再大一点，瞳色再浅一点，胡子再短一点，嘴唇再丰润一点，脸上的皱纹再少一点，皮肤再白一点，下巴再消瘦一点，头发再有光泽一点，那该多么像仙人。
    当然这都是我的想象。
    因为长老绝不会含情脉脉地看着我，长老是魔鬼。
    狐族有一至宝名为炎灵珠。聚集炽热地气，可以掩盖万物之气，调阴为阳。
    炎灵珠本是南方大帝的汗珠所化，无意中落在乌源山金顶。我和小圆正坐在莲池边同二哥下棋，此时是白昼，二哥有些昏昏欲睡。小圆刚悄悄调换几个白子，长老的弟子鎏衣却走过来道：“玄寂，长老唤你去金顶。”
    二哥瞬间清醒，他扫一眼棋盘，在我和小圆头上留下一个暴栗。
    我走向山顶，隔得很远我便看见那个黛色的身影，有所不同的是，长老的身边似乎有什么东西发出耀眼的金色光芒，刺痛了我的眼。
    那是一颗金色的宝珠，周围是淡金色的结界，那些金光碰到长老身上发出的紫色妖气，便突然化作金色的雾气围绕在炎灵珠周边，越来越浓烈。
    我走的很近了长老才转过身来看我，他语气平淡：“玄寂，不要看它。走过去，把手伸进结界。”那样平淡的语气，仿佛他说的不是要我去送死，而是今天天气真好。
    我睁大了眼看着长老，他的脸上如同平日一般看不到半点表情。我说：“长老，若是我死了，你会伤心么？”长老的目光平静如水。我叹一口气，苦肉计失败，我终于还是走了过去。炎灵珠的结界就在我面前，我的眼睛盯着脚尖，缓缓将手伸了过去。
    观音菩萨，如来佛祖，月老爷爷，嫦娥姐姐，我要来向你们报道了。
    可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我以为我未曾碰到结界，于是将手又伸了伸，我的手指碰到了一个光滑的东西。我张开手掌握住那个东西，抬眼一看，炎灵珠就在我手中。
    就在这个瞬间，那些金色的光芒全都不见了，握在我手中的炎灵珠从金色变为了如同夕阳一般的颜色。
    我回过身看长老，我变得话都不会说，因为长老竟然微笑了。原来一直遗世独立淡泊尘世特立独行举目无亲的长老，他他他他他，他竟然也会笑。
    长老走到我身边俯下身来，白色的发和我的红发交错。第一次，我在长老的身上闻到了岄蓉的香气。那是生长在火湖附近的花朵，三十年开花却不结果。我听见长老对我说：玄寂，你做的很好。
    就在我回味着这句赞扬的话语之时，长老拿走了我手中的炎灵珠，留下我孤零零一人傻呼呼站在金顶。
    炎灵珠最终被放在蚀月之地，成为狐族的阵地之宝。
    对于我可以穿过仙家结界的事，长老说不可以告诉任何人，不过我却悄悄告诉小圆。小圆听后没有任何惊讶，她只是笑得比所有的狐狸都像狐狸，她说：“公子，长老应当说过不可对人提起才对罢？”
    我瞬间倒地不起。原来小圆和长老是一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