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倾城不寿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3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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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洗玉斋。
    月辉笼水。
    清光洒落婆娑风情在那憔悴的眉心,银针散着寒芒捏在手中,熟练的向头顶各大穴位扎去,那白衣出岫间,身旁站立的子夜却是刻骨的惊心。
    只有她知道,那不动声色之下是刺心裂骨般的痛,那苍白里是常人不可以忍受的疼痛,竹外桃花影掩了那惨白的脸,却映在这黑衣侍女的心底。
    “子夜,灵蛇。”倾城手一抖,银针微偏,脸上一阵落寞,如今,连针都拿不稳了吗?
    子夜咬唇低眉,将那暗绿的盒子打开,看见那小蛇吐信,饥渴的要爬出来,子夜熟练的捏住了小蛇,那指尖却只是颤,仿佛已经很多年,她总是亲眼看见他忍受这蚀骨之痛,有谁知道,那清贵无暇的白衣下掩映着多少伤痕,灵蛇嗜咬的疤痕最是刺目。
    “子夜,你退出去吧。”
    他阖目轻语,似乎已经洞悉了身边这女子心中的不安,她已经这样陪伴了他好久吧,看着他的痛,他的伤,他的不动声色。
    他柔软的话语里为何总让人忧伤的刻骨,回眸时,恰见单薄的唇角上流出的鲜血,身子一颤,再也无法压抑,子夜突然跪在地上,“主人,这灵蛇不能再用了,饮鸩止渴……”
    倾城微微抬手,指尖一颤,憔悴的垂下去,“我的话如今这般不起作用了?”
    “主人,相信子夜,子夜可以对付,不管今晚何人造访,子夜一定可以的,求主人药浴,这灵蛇,万万不可再用了呀。”
    倾城淡淡抬眸,却似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涩涩一笑,那个人,太难应付。
    “主人说过,你还有太多事要做,你就这般不珍惜自己的身子……”呜咽至此,她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晦涩的气息中是经年的伤痕,他这样的人,本已经活不过三年,灵蛇以毒攻毒,给她几个时辰的精神抖擞,如此几次,便是三个月怕是也——
    殇阳谷内便气息紊乱,为了赶至玄都,已经被灵蛇嗜咬一次,那灵蛇原本是剧毒之物,今日,如今又被骆寒的天灵之气伤了内息……
    倾城浅眉微微一动,长睫颤开眼底涟漪,月辉萦绕眼底,化开似水清明,是啊,还有太多的事要做,可是,时间不够了,子陵还是那般执著于过去,风雨飘摇的天朝江山,浪荡在这微弱的心跳之上。
    倾城以手扶额,淡淡道,“今日来的这个人,应该是有两个目的,一来他会求我为玉观音解毒,二来他定然会探究我们的身份,把洗玉斋内所有的高手撤掉,所有阵法撤掉,弄成普通小院……”
    子夜眼底掩不住那欣喜,他这是答应了药浴啊,上前推他轮椅,像后院温泉走去。
    子夜听着倾城百般吩咐,便想这个人究竟是谁,中原竟有这般令公子头疼的人,啊,是了,定然是今日伤了主人的那人。
    似乎感到子夜的杀意,倾城抬眸道,“切不可轻举妄动,一切按照我说的做就是,若是实在难对付,暗中派人跟玉观音知会一声,就说骆寒在洗玉斋捣乱。”
    今日观音阁下,骆寒为了保全玉观音的名声,生生挨了逐日剑,唉,那种眼神儿,他,和玉观音的关系定然非同一般的。
    那流苏飘摇里,那桃枝交错里是周天玲珑阵,乾坤星宿阵,“这里的阵法不能撤,子夜,你去吧,万事小心。”
    子夜转身而去,不忍回眸看那幻然欲碎的单薄,那乱红里一抹白色令人心疼,这些年,每次沐浴都不容人打扰,连她,也不可以,对于一个体力只有常人三成的人,如今又受了重伤,可是还是不要人来照顾,他,总是这样,别人看不懂,已经习惯了陪伴在旁,他不说,她便也不问,还好子冥那个急性子不在。
    清雅寂静的小院里。
    风声凉,夜色深。
    一袭白衣倾覆轮椅上,五指扣在那茶盏上,早已习惯了他的姿态,茶水中恍惚化开那惊世之容,眉清目雅,公子倾城如是,只是眼底深处毕竟是不一样的,幽幽叹息一声,子夜抬眸望向月色。
    却在余光中看见那院墙上闲卧的青衣少年,衣袂飞扬在月色皎洁里,只让人觉得闲逸无双,慵懒恬淡。
    闲闲啜口茶,主人说的果然没错,这个人出牌是不按常理的,“看来倾某这门槛太矮了,害得阁下要从房上跳进来。”
    骆寒起身负手闲抱,唇角勾起的笑意化开月辉悠然,“公子便是这般待客之道?不请我下去喝杯茶?”
    眉眼微抬,素手凝风,酒坛逆风而上,“大概酒比较适合阁下。”
    骆寒剑眉一扬,探手接过,精致的小酒坛被他一手拍开,那酒香便和着月色醉了神魂,“碧血桃花,恩,不错,公子就不怕我上瘾,日日来讨酒喝。”
    白衣轻笼风云淡然,“随时候教。”
    骆寒仰首饮酒入喉,绵延入心肺,只眼含笑望向那悠然喝茶的公子,“你似乎知道我今晚会来。”
    悠然把玩手中红线,“其实从看见玉观音第一眼便知道她中了什么毒,此毒倒也不是无解。”淡淡抬眉,“只是也许你来错了,你应该先去找玉观音。”
    骆寒静寂的眼波深处掠过惊云,此毒倒也不是无解,倒也不是无解……他在异域寻访多年,都说这毒是无解的呀。轻轻敛眉,不过有一句他是说对了,即便求来神仙,师姐若是不愿又有什么用。
    骆寒不再说话,只是仰首喝酒。
    子夜心中平静些许,主人当真是料事如神,将这个人的心性摸得一清二楚,提到玉观音的毒,他果然走了心思。
    风淡淡,一个在院墙上喝酒,一个在院内品茶。
    骆寒空了空酒坛,却是没有一滴酒,这才回过神来,浮光掠影般扫过整个平静的院子,“他日带玉观音前来拜访。”说罢纵身而去。
    子夜轻舒一口气,掌心摊开冷汗些许,今晚主人不容人扰。
    月下飞花,流苏飘摇。
    错错落落掩了那冰肌玉骨,清波掠起花色,辗转化开水中万般风情。
    青丝纠缠,惨白的容颜,芳华绝代,却是如此憔悴,巨大的痛楚阵阵袭来,这药浴中说是药,不若说是毒。
    涟漪上荡漾着曼陀罗、黄泉草,彼岸花,毒灵芝……
    那烟云般的雾气笼罩,毒,寸寸沁入骨髓,丝丝缚紧筋脉,水中映出那眉眼依稀,此刻方知,原来自己竟是女儿身,经年的痛楚,如今的伤痕,她究竟为了什么而生呢。
    若是为了痛而痛,又何必让她来到这世上,人生总有着那千般无奈,对于他这样的人,更甚。
    玲珑聪慧如天人,这便是上天降临苦难的借口吗?那一年,风雪冷,八岁的她被人卜卦为妖女,此后进入魔狱,此后便成妖成魔了吧。
    毒女,不可触。
    所谓绝世,便是与这世间永远隔绝。
    用那更深更痛的烈火中的记忆来燃烧此刻的痛楚,水眸微阖,映出那浮云湿透的容颜,突然好想把那面具撕下,打碎风情无暇,宁愿是魔是妖,不是那个倾城公子——
    抬手去拍打那涟漪荡漾,在这封闭里、毒药侵蚀里,放纵吧。
    “别动。”提醒的声音从花枝后传来,眉心一颤,子夜啊,你终究是没对付的了他。
    “姑娘,你内息已然紊乱,这样毒会逆流全身——”
    身子微垂,雪色没入水中,就是要毒逆流全身,你只看到这里毒气蔓延,却不知我体内的毒比这还要毒。
    紫气蒸腾里,他看不清,她不回头。
    “出去。”倾城吐出两个字,本来不想杀你太早,可是今日的他看见了她的懦弱,看见了她的真面目,看见了沐浴的她,他以为她真的无法杀死他吗。
    “姑娘,在下不是有意冒犯,只是觉得这周天玲珑阵和乾坤星宿阵法奇特,无意间闯入。”是啊,原以为这样精湛令天下人咋舌的阵法里有着倾城公子不可告人的秘密,谁能想到里面是一个药浴的姑娘。
    这个人,定然是倾城公子至关重要的人吧。
    “你走。”感受到那审视,青丝如瀑遮住那桃色媚雅,她强压痛楚的心神。
    这毒,这气息,骆寒蓦然感到那个人在自残。
    “姑娘——”
    “你走。”倾城终于恼怒,“卑鄙!”世上竟然有人可以雍容自在的对着洗澡的姑娘,而且,这位姑娘,是她。
    骆寒转过的身子突然一僵,那两个熟悉的字眼,那样邪肆里的妩媚,怒意里的妖娆,眼波一凌,瞬间化成唇边笑意,“是你。”
    倾城咬唇忍痛,知道此刻急不得,忽而笑起来,尽管那笑很憔悴,却依然动人,“你可以现在杀了我。”
    骆寒闻语一动,眸光穿透烟雾要探到她的神色,“你是倾城公子什么人?”
    她蓦然低头呜咽,“还没看够吗?若杀便杀,你何必在这里侮辱我的清白。”
    清白——骆寒唇角微动,“逐日之祸,皇宫之乱,殇阳之诈,可都是你所为?”
    她毫无犯罪感的轻笑,“是啊,你废话好多,明知故问,要么杀了我,要么立刻走。”
    要么杀了我,要么放我走,还是那样的决绝。
    一口鲜血喷洒,溅起紫气中惊心动魄的红。
    骆寒探手接住烟云婆娑中飞来的银针,带着失笑的意味,“你还真是不怕死,自己都这样了,还忘不了偷袭我。”
    玉臂清辉,瞬间失落,她不再说话,头静静的垂下去,还有着血腥的味道。
    要么忍,要么残忍,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骆寒突然甩手将那银针还了回去,转身进入花色,那银针并非致她于死地,而是封住了几大软穴,稳住内息,“如果今日你没死,明日秦淮边前来送死。”
    他居然又救了她,真是奇怪,明明该杀了她,却又救了她,那针只要稍偏,就是不一样的结局。
    每次相遇都是她伤痕累累,为何总想着救了她再杀了她。
    如果当时杀了,是不是就不会有那一生一世的纠缠,有那刻骨的倾尽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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