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月夜，尘沙初起，搅乱清寂的夜。
    柔软白衣在风沙洗礼下，如白梅轻绽在荒野里，几分清，扫几分浊，魅惑这夜色。
    只是马背上的人似乎有些体力不支，牵着缰绳的那纤细的指有些颤，隔着轻纱，白衣人侧头看了看另一匹马上驮着的少年，知道今天晚上已经耗尽了体力，带他走？还是在此地杀了他？
    干脆停下马，又看了眼那马背上脸侧卧的人，原来还这么年轻，因为这个人，殇阳军近乎五万惨死，尸骨未寒，殇阳附近的百姓四散零落，想起今日初至时那风沙里白骨零落，残缺肢体，心中便已决定势必将此人千刀万剐。
    可是眼前之人竟然丝毫没有意识到他的命运，懒散的神色，像似睡得正香。
    呵！竟然会有这么舒适的表情，竟然意识不到自己的罪孽。好，那就杀了吧。
    白衣人抬起素手，指间微转，凭空生出指间沙，却又在对准那人死穴之时，苍白的指一顿。
    忽然转头向前方望去，应该还有不远，就会有人接应了，想起殷桐讲的此人作战之法，虽有些狠厉，却是攻其不备，出其不意，稳稳的抓住殷桐的缺点，殇阳城地势的七寸，四两拨千斤的打了第一场，此后更是稳准狠，连连大劫，固然可恨，但是留下来，也许会有大的用处。
    轻纱一动，似是涩涩一笑，什么时候生死决断的自己竟然变得如此犹豫，蓦然举手，惨白的指泛出杀意。
    弹指间，生死一瞬。
    然而奇迹却发生了，马背上的人悠然起身，未见出手，暗器却似飞羽轻轻落地，溅起微风轻旋。
    白衣人心中微惊，没有再出手，知道一击不中，自己已然落了下风，这个人，竟然没有中毒！
    双手环抱，慵懒的微阖双眼，叹口气，“知道打扰我睡觉的后果吗？”
    白衣人手在马颈上轻轻一抚，马痛嘶一声，疾驰而去。
    少年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策马而追，距离尚远，却见前方白色一晃，那人从马上坠了下去。
    少年微惊，因为看见白衣上染了晚霞般绚烂，白衣，黄尘，鲜血，夜幕下有种惊心动魄的魅惑。
    那匹马倒是自觉，仿佛知道刚才那人非主人，甩甩屁股跑的欢畅。
    白衣人颤着柔弱的双肩，轻声道，“动手吧。”
    少年淡淡道，“我不和受伤的人交手。”不过我要把你带回去，养好了，再收拾你，真是不错的对手。
    白衣人身子一倾，一口血又溅入尘沙。
    “上来。”一支修长的手伸过来，白衣人犹豫了下，将纤细苍白的指放进那人掌心，交融刹那，指尖轻轻一颤。
    少年轻轻一笑，在害怕吗？臂上一用力，已将那人拎上马背，好轻软的身子，公子？有待考证。
    心思悠然辗转间，却觉那人覆在自己掌心的手有些狠厉的在蹂躏，似是传达了什么，瞬间明白，轻轻一笑，“忘了告诉你，我百毒不侵……”
    怀中娇软身子有那么瞬间的一颤，素手瞬间抽了出来。
    少年眸光微凛，抓住那纤细的指，似乎没用什么气力，将她的右手五指一一掰开，“我倒是真想知道，你的毒从何而来。”
    苍白的掌心，在月光下无暇而凄凉，有种冰雪的味道。
    “军师竟然没有听过‘毒女’……”白衣人低声自语，那么孤独的话语，然而，一直被忽略的左手在军师片刻怔忡间，反手向上，闪着寒芒的银针直奔军师咽喉。
    腰间一紧，倾倒在马背上的某人怀中，白衣人看着那惨烈的银针温柔的落了地，不禁失望，今天真不是个好日子呢。
    觉得腰身被人勒的紧，知道估计是打破了那人的忍耐限度，要下手了，反而软了身子，再无一丝挣扎。
    是的，少年不否认银针破尘而来的刹那，他有种瞬间结束眼前人生命的冲动，这个人，一开始便来欲擒故纵，纵马而逃不过是要令他放松戒备，不否认，她成功了，如果换个人，早被她毒死了，一计失败，新计立生，此刻的失败瞬间成为下一招的铺垫，环环相扣，这心思之狠厉灵慧，简直令人心悸，当他把注意力集中在她右手上的时候，她在他最放松的时候，给他致命一击，那银针速度再快一点点儿，死他是不会，肯定是要受伤的。
    专门挑人死穴，温柔的攻击无懈可击，极力掩饰的肆意百分百成功，这个人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和他的作战手段竟然如此相似。
    真的想勒死她！
    但是那不盈一握的腰身，那楚楚娇弱的身子如此温柔的依附，还要玩儿，好，奉陪。
    “还要怎么玩儿？”少年松了松掌中柔软的腰，懒散中偏偏带了五分兴致。
    怀中人似是轻轻一笑，“不玩儿了，累了，军师还是放我自生自灭去吧，改日好有精力再陪军事玩儿。”她漫不经心的半是调侃，半是示弱。
    少年未语，两个人就那样僵持在马上，月光轻泠泠般笼了马上相依的二人，真是容易误解成花前月下璧人成双啊。
    “出手讲究稳准狠，你刚才的银针稳、准，却不够狠。”少年找到一个轻松的话题。
    怀中人向他肩头一偎，闭了眼，狠？她有力气甩出去，已经不错了。
    “军师，你是够稳、够准，亦够狠，所以殇阳百姓拜你所赐，四散流离，沙场上尸骨堆砌，山谷两侧乾坤两国虎视眈眈，含笑就等着天玄两国来个你死我活……军师……”白衣人悠悠吐出一长串的句子，柔软无力，却足够令人心骨凛然，“军师，你是要看着天玄乾坤四国打起来吧，时势造英雄，你想当英雄？”
    白衣人感觉身后人身体微微一僵，低声而笑，扶着他肩头，回过头来，“军师这么经不起玩笑，那么我们还是利索些，实话说，在下身体实在不争气，军师要不现在杀了我，要不放了我，恩？”
    军师怔忡间，仿佛感到了白纱后那双含笑的眼眸，犹如梅花开遍凡尘，映上月光，几分寒，几分柔，就那般笼在自己的脸上。
    薄唇勾起一抹清冽的笑意，手轻轻一挥，斗篷如飞絮而飘摇，青丝被打乱，凌乱而魅惑的飞舞着。
    少年片刻间笑了，因为斗篷下那张神秘的脸并没有出来，玄色的面具遮住大半个脸，除了那小巧的下巴，还有那泓秋水泠泠，她依然是神秘的。
    少年笑了，笑得慵懒而惬意，因为，他找到了她的死穴，她怕别人看见她的真正的脸，从那眸光中掠过的瞬间颤栗被少年抓个正着。
    少年伸手抬起那娇小的下巴，“怕了？”玲珑剔透不可方物，面具下是怎样的绝艳无双呢？
    “放开！”
    终于恼了？少年指尖一划，便要挑向那面具，却觉指上一阵疼痛，那水唇单薄竟然咬住了他。
    血从唇边流下，不知是谁的血，少年左手扼住了那纤细的颈子，唇齿一松，少年收回流着鲜血的手，手上疼痛渐渐蔓延至胸口，终于明白，此刻他真的中毒了，世上之毒，若非奇毒，他皆可抗。
    颈子间的手加大了力度，她就如那断翅的蝶翼，憔悴而柔弱，少年捂住心口，等待白衣人临死前的楚楚哀求，哪怕一句也好，他已深中剧毒，可是还是不想掐死眼前之人，不错的对手！
    可是，等来的却是，高傲清绝的眸光中讽刺的笑意，斜睨着他，视死如归。
    “好，成全你。”少年咬了咬牙，指间用力，玲珑的长睫微微颤动，眸光涣散在月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