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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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心而论,这几日是如玉在京城过的最为压抑也是最为放肆的时间。
适易居中空空荡荡,如玉又怎会是个肯委屈自己的人,干脆搬到万花楼,斥巨资包下花魁——的房间,供自己居住。饮食起居都由此处包办,倒是省了郑媛不少心。
郑媛曾经是此处的花娘,如今换个身份回来,还是难免有些不自在,如玉也不去管她。这是一个心结,只能由她自己解开。若是解的开自然好,解不开如玉也没法子,只能随她,一如商姝节的心结,一切都强求不得。
如玉穿梭于姹紫嫣红的万花楼,浅浅淡淡的看着别人或真或假或端庄或妖娆的笑,也不语,只是自喝自的酒。
她越发的喜欢这个地方。这是全京城流行的集合地,宫中流传出来的最新样式,往往她们会比那些大家贵族家眷得知的还要早,经过巧手改装,穿在美丽的身体上,摇曳出贵族夫人们达不到的魅/惑。
这是个文化的融合处,它是这个世界许多人最为不耻的地界,却也是最多悲欢离合故事的发生地。最美丽的女子,最悲惨的命运,人人都有一个故事,人人都有一份过去,或荣华,或不堪。
如玉成了这里最受姑娘们欢迎的人。
她懂很多装扮技巧,心中藏有无数惹人羡慕的美丽衣衫,从广袖翩翩大气的汉服,到姿态妖娆端庄的旗袍,从中世纪欧洲的公主装大裙撑,到缝满蕾丝花边的妖精内衣,哪一件都能令众人惊叹不已,她纤细修长的手指拈起的一件豹纹半透明的小小底裤,足够让最为放荡不羁的女子从骨子里透出红晕……
她是如此的百变,在所有人都打心眼里羞怯的时候会用不屑的语气说:这算什么。
她是真的不在意这个。
她甚至改变了整个万花楼,乃至整个京城的审美观。
这个改变是从花魁明惠开始的。
如玉自从那次被沈轻客撞破自己的假面,便开始着手做另一张脸,这是她极为相熟的,前世的那张面孔。
细想起来,前世的如玉也是淡淡疏离,总被人说做高傲的。
高傲?
如玉那时候一直不懂。自己着实没有高傲的资本,论家世,论容貌,论学习,甚至论脾气,都不是鼎好的,为什么会被说成是高傲?
现下里如玉仍是不明白,这样一个普通的女孩子,为什么会被人称为高傲。
她看着镜子里那张已经隐隐陌生却仍是亲切的面孔,忽然来了兴致要为过去的自己画一个妆。前世,她从来没有画过妆,倒是如今没了这张脸,反倒有机会了。
她画的是一个细长眉眼,猩红嘴唇的老上海的妆容。因为自己前世最最心疼这个年代,也是最最喜欢这个年代的女子们。她们于战乱中,开成妖艳温婉的花儿,愈残酷,愈美丽。
这的确不是如玉一贯的风格。
这样清纯中带着魅惑的模样,永远都不会成为如玉。
如玉看了一会儿,沉醉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洗掉。
做这种女子,一定很累。
因为是面具,洗起来自然不能肆无忌惮,如玉亲自挽了袖子,擦上猪油膏,正准备将手放进水中,门吱呀一声开了,明惠走进来细声唤道:“如玉——”
如玉侧头看她,道:“哎。”声音竟是难得的软儒,好似也染了苏白的韵味。
明惠一眼见到如玉脸上来不及洗掉的妆容,只觉得心被狠狠的撞击了一下,说不出什么滋味……那是一个极其明艳的妆容,明艳到,就好像明天就要死去,所以拼尽力气将自己所有的美丽都展现出来……极其妖冶,极其悲凉……
“怎么啦?”大约是因为画着这样一个妆,如玉的举止都被之带的轻缓优雅。
“你,你教我化这个妆吧。”明惠忘了自己原本要说的,反倒是紧握着如玉的手臂请求道。
“好,我教你。”如玉不知道这个妆触动了明惠什么,却知道她是真心想要学的,比当初想要那些新潮的衣衫要来的真挚。所以如玉浅浅而又认真的应下来,并用柔和的语气去安抚她的激动。
我不想知道你到底有什么故事,所以也请你不要一时激动说出来。我不想牵扯进你的人生,我自己的生命已经够复杂了,所以,除了这个妆容,咱们还是少接触为妙。
如玉现下里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曾跑到人家明惠房顶偷窥的事情,或许正是因为看到了什么,所以才不想深究下去吧。如玉的想法,谁知道呢。
明惠本就极具大家闺秀气质,想来当年也的确是大户人家的千金,最后来到这样一个地方,自然是经历了一番常人难以想象的苦楚。也正是因此,她画这样的妆就更显得凄美,将这妆容的魅力表达的淋漓尽致。
她看起来那样传统,却也是极大胆的。
如玉为她画了一张民国时期的旗袍样式,高开叉,她居然也敢穿上。
行走在万花楼,旗袍下摆随着她的脚步摇曳翻卷,隐隐露出她白皙的小腿,明惠只这样转了一圈,全楼的男人都疯狂了。
如玉等在明惠房间,看她一关门便浑身无力的靠着门框软下来,面颊绯红,呼吸短促,可见也是极紧张的。如玉倒一杯茶递给她,只是说:“你何苦?”
明惠喝口茶压压惊,才说:“我没法子,我只能这样……”
如玉忽然将茶杯拿过来说:“这茶竟是冷的,你看我这记性,我给你换一杯。”
明惠感受着指尖仍未消散的热度,无言以对。
如玉则暗道,还好还好,差点就听到了,幸好我反应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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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惠忽然大红,名声迅速的压到揽月居的头牌汶婳。
登时出堂会的机会多起来,许多大老爷争风吃醋的争抢着要明惠。有时候人家不是看上你这个人,而是看上你这个人背后所代表的,一种虚无的荣耀。
明惠成为了京城流行的指向标。
如玉等着商姝节,商姝节却久久不来。
如玉自然不相信是因为自己换了地方的缘故,这个,只要想查,随随便便一打听也就知道了。为了方便商姝节找到她,她甚至懒得将来这儿的痕迹打扫干净。
虽然如玉等的人不到,明惠却等到了自己一直想要等的人。
那一日,明惠忽然跑过来叫如玉帮她上妆。
如玉如今百无聊赖,倒是什么都可以做做。
只是明惠自从那日的话被如玉岔开便不常来,平日里也似有似无的躲开,除却谈论衣衫布料发型式样再不见面,便是这个也多是由小丫鬟来带话,今日她忽然这样过来,倒是令如玉小有诧异。
她说要老上海的妆容,如玉给她画了。
她端坐在如玉特有的玻璃镜前,任由如玉在她脸上涂抹,看那神情,更像是一种崇高的仪式。怎么好似献祭一般?如玉奇怪的很,是因为我画的不好看么?表情这么视死如归……其实不必这么悲壮的呀……
“我画的不好看么?”如玉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
“不,很好看,你是我见过的化妆最好的女孩子。”明惠如此赞美着。
“那你为什么好像不大开心?”
“我只是太激动了,我等这一天等了五年……”明惠说着,眼睛里亮晶晶的,她微微昂着头,不叫它们跑出来弄花了妆,“我太激动了……”
不就是出个场子么,有至于这么激动?
如玉讪讪的继续化妆。
这个明惠一直很奇怪的说……
到了晚间,如玉才忽然想起来问道:“哎,郑媛,明惠今天是赴的谁家的堂会?”
“听说是平王爷邀去的,她最近可吃香的很呢!”
平王爷,二皇子?去那儿这样激动,难不成是明惠看上他了?
如玉一直对二皇子没好感,听到明惠是去了二皇子府上只是想,要真是那样,那明惠你眼光可真是差劲!
如玉在床上滚来滚去睡不着,眼看着一月之期将过,商姝节还是不来找如玉,如玉都有些急躁了。
那,就算是你误会我故意说错的药方杀害你母亲,那好歹也是你娘先杀了我娘,还害我从小身体不好,生活的那么辛苦,费尽心思在方远东那个大庄子里拉拢人,我容易么我……都不知道来找我要个解释的……
如玉心中虽然会有这种小小的挣扎,在外人看来却一点留恋都没有。最起码郑媛是这样想,原来小姐(她虽然一直叫如玉姐姐,心底里还是不能将如玉当作最亲密的人)竟是这样冷漠,商郡主与她不能说不亲密,如今人家家中发生这样大的事情,她竟然毫不理睬,还扬言一个月后就直接走,再不等商郡主……她难道不知道,光是虞祭就要四十九天么?叫人家如何赶得及!
——这一点如玉是真的不知道,她虽然死过一次,却没参加自己的葬礼,哪儿知道还有虞祭这么个事情。总而言之一句话,古代的葬礼真是费时费力!
如玉正翻来覆去,窗子忽然发出“扣扣”的声音,如玉瞥了一眼,隐约看到窗子上映了个人影,她随手披上外袍去将窗子一把推开,沈轻客那张欠扁的脸凑了上来:“今晚有好戏看,去不去?”
如玉不置可否,站在原地想了想,忽然笑道:“去,为什么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