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轻客当时不过是刚刚从皇宫里跑出来，被人追的心烦气躁，心想，我不就偷了你一粒丹药吗，至于追着我一夜啊。
    他是颇有些肆意妄为的，所以当他看到如玉看似昏迷不醒的模样，就将这传说中的救命圣药塞进去，事实上还是将如玉当成小白鼠，看看珠玉丹的效果的，也不是诚心要救如玉。
    不过也幸好如玉并不知道就是眼前这人破坏了她的回家计划，否则沈轻客大概就要立时回老家啦。此时的如玉只是想，这人被人打成这样，真是可怜。也看不出他原本长成什么样儿，就是脸型好像还不错。就连这念头，也不过是在如玉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就再也不去想了。
    如玉漫不经心的把脉。方才傅博源已经将症状说的很清楚了，这脉不过是装装样子。只觉得他的右寸脉沉弦涩兼虚细，心阳不足气滞血瘀兼气虚血亏，确实是受了重伤。
    如玉又看了看傅博源和那老大夫的药方，左右思索一番提笔改动两处。傅博源见了眼睛一亮。
    原来论医术如玉确实可能不及傅博源，但她喜欢逆向思维，用药大胆，又是剑走偏锋，竟叫她找出一条新路来。
    这副药用了，风险大，但若是病人闯过了，收获也是相应丰厚。只是没把握的事情，一时大家都不好决断。傅博源更是皱着眉头沉吟道：“这药好是好，就是过于猛烈，我怕……”
    如玉一心要在商姝节面前好好表现一番，伸手往怀里一掏，掏出程巨然叫杨曦递给她的小紫檀木盒子，故作大方的往傅博源手里一抛，道：“有了这个，你应该有些把握了吧。”
    傅博源心里一突，单看着盒子就已知不是凡品，他小心翼翼的打开一看，一粒有些深沉的暗红色十分不起眼的药丸安安静静躺在红色丝绒正中央。
    他观其色泽，又闻其味道，过了好一会儿才面有狂喜之色的问道：“这是……珠玉丹？”
    珠玉丹，闻其名就可知是极尊贵的，一粒药换一粒夜明珠都是值的。不过这药制作复杂，所需的又都是些奇珍异草，故而反要比夜明珠羊脂玉都来得难得。
    如玉缺乏基本的江湖经验，完全不能理解珠玉丹的价值。在她心目中，这东西大概就是那比较珍贵的大内秘药，搁现代也不过就相当于比较贵的保健品，像什么脑白金安利纽崔莱之类的。当时接下来也多是因为要成心气气杨曦，本着不要白不要的原则拿的。
    她只是觉得程巨然特意送出来的东西应该是好东西，却没意识到这东西的珍贵。
    珠玉丹，皇宫中只有两粒，一粒给沈轻客偷出来了，最后如玉吃了，但她自己不知道。还有剩下的一粒，就是皇帝要安抚程巨然以示圣恩赐下来的，程巨然送给了如玉。如玉又一时显摆送给了商姝节，最后落到沈轻客的嘴里。
    这大概也算的上是一报还一报，欠债还钱吧。
    事实上，如玉看着傅博源狂喜的脸，就有些后悔了。她似乎也隐约意识到这玩意儿不仅仅是传说中的十分珍贵的大内秘药了。现实中，珠玉丹的珍贵可不是十分，而是万分。炼制这药需要机遇，光药草十年二十年都凑不齐，一个不小心还会毁于一旦，二十年之功付诸流水，你说它能不珍贵么。
    这玩意儿的珍贵也限制了它的流传，以至于大部分人都没有听说过。如玉和沈轻客都属于那种没见识的土包子型的，要不然也不会舍得拿珠玉丹出来实验显摆。
    但是现在后悔也晚了些，总不能再抢回来吧。如玉很郁闷的抠指甲，因为早上碰过毒水，到现在还黑着呢，她略带低沉的说：“是啊。”
    商姝节也听到珠玉丹的名字。人家是标准的上流社会，自然是听说过这种大名鼎鼎的东西。可她所想的就更是不同了，听闻珠玉丹只有两粒，一粒圣上赐给了程大将军，另一粒则不幸失窃，贼人直到现在也没抓住，难道就是她吗？
    商姝节眼光流转于如玉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
    只见如玉长发如云披散于身后，很是随意的拿一段红缎子（曾经是如玉嫁衣的一部分）束住。衣服皱巴巴的贴在身上，是相较紧身的，倒是适合运动。相貌倒是漂亮的惊人，不似一般女孩子的羞涩稚气或是任性跋扈，脸上总是一片从容。连拿出珠玉丹这般珍贵之物时也不见有丝毫的张扬之色。
    商姝节也不是狂热的爱国者，对皇宫失窃一事并无脸上无光之感，反倒是见识了如此的如玉还有了一丝惺惺相惜。
    商姝节见如玉衣衫皆褴褛破旧，料想她也必然是费尽心思才好不容易摆脱掉大内高手们的追捕，这些天必也是吃睡皆不如意。然而她竟将如此来之不易的珍贵丹药毫不在意的送出，同是女子，商姝节自付自己是做不到这般洒脱的，竟对如玉生出佩服之感。
    审视完成，商姝节几经思考最终还是忍不住提点道：“姑娘最近可有住处？这偌大个淮阳王府还是有几间空房的。”
    言下之意已是要护住如玉了。
    如玉一听人家要她住下，自然是开心，但是又一想到适易居中还有一坛限量生产的美酒，最终还是决定回适易居比较好。当下回道“不必。”
    商姝节见她神色由欢喜变为惆怅，只以为她是不想连累淮阳王府。她这么一想也觉得自己孟浪了，淮阳王府中若真的被查出窝藏刺客，那可就是血流成河的事。故而如玉一拒绝，商姝节幽幽一叹，也不再劝。
    但在心中，商姝节对如玉更是佩服几分。不知不觉已将如玉归为知己一类。当下抱拳道：“姑娘高洁。商姝节佩服！”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如玉说的轻描淡写，“方如玉，你叫我如玉就好啦。”
    在一旁的清和虽不曾有幸听到珠玉丹的大名，但见如玉改药方，赠良药，引得两位大夫大大惊奇称赞，连郡主也是青眼有加，心中有再多不平衡也都散了。更何况，有本事的人是有资格狂妄的。当下不再言语，还上了茶水点心。
    如玉看了看摆成梅花造型的小巧点心，又看了一眼自己的黑指甲，很是悲伤的叹口气道：“还是借我一点柠檬汁吧。”这个毒用水是洗得净，只是指甲上的颜色还需要用柠檬汁才能洗净。不洗干净顶着黑指甲如玉还真下不了手去拿点心。
    商姝节皱眉：“你中毒了？”
    “不碍事不碍事，”如玉摆摆手，语气轻松，她自己制的毒她还没数么，“这毒又不会渗透皮肤，只要身上没有伤口就不用怕啦。”
    这时候傅博源也从珠玉丹的震撼中摆脱出来，闻言也道：“我路上就见如玉你面色苍白，额头隐隐有汗，是不是也受伤了？”
    “是啊。”如玉答的顺畅。
    “怎么不知道说呢……”傅博源轻步走近来把脉。
    如玉半靠在椅子上，一只手被傅博源握着把脉，另一只手被一个美婢握着，正轻柔而认真的帮她清洗指甲。嘴巴里还有清和送进的糕点……如玉不禁感叹，啊，这真是奢华的生活。
    指甲清洗完毕，商姝节还硬是叫如玉去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清和又展示了自己高超的手艺，帮如玉梳了一个如玉从来都不耐烦叫绿衣梳的发型。
    当如玉晕陶陶的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倒是引得商姝节侧目不断。当先迎上来赞叹：“如玉，你可真是个美人。”
    如玉扭扭捏捏的揉搓着衣角，像小女孩儿一样声如蚊鸣的说道：“那公子可会迎娶奴家？”
    一时间众人失笑，倒是打破了如玉出场造成的魔障。商姝节也是拿食指抵着如玉的头哭笑不得的说：“你可真真是个磨人精！”
    “那是！”如玉孔雀般的一昂头，很是引以为傲。
    又是一个小丫头捧了一碗药来，商姝节亲自接了递给如玉：“傅大夫亲自熬的，快喝了吧。”
    如玉哭丧着脸：“商姐姐一见面就要给我苦头吃。”
    商姝节面色不改，只是挑眉。
    如玉见是逃不过，只好视死如归的接过来一饮而尽。她放下碗吐吐舌头，真是苦啊。
    商姝节从另一个丫头手中的朱漆托盘中拿了一粒蜜饯送到如玉嘴里，如玉作出猫一样的满足模样。商姝节见之微笑。
    大家又是说笑了几句，略微谈了一下房中人的病情。傅博源称他在如玉沐浴之时醒过一次，愿意试试那药。观其面相神色，遭遇如此不幸仍未有暴躁之色，坚忍不拔，是个好男儿。
    如玉肤浅的很，只觉得鼻青脸肿如猪头的人如何也称不得好男儿。但也并未明说。
    傅博源已经开口称天色已晚，就要告辞。如玉被他这么一说，总算是想起绿衣来了。那可怜的孩子还等在外面呢！于是如玉也赶忙告辞。
    商姝节亲自送他们到角门门口，仍是欲言又止的说了句：“如玉，若是日后有什么事，记得来找我。”
    如玉心道，我这就要隐居去啦，应该也不会发生什么事。于是笑着说：“我记着呢。”说罢转身就走，手还在空中随意的挥挥，说不出的肆意风流。
    商姝节看着她的身影，久久不语。
    清和试探的问道：“郡主是舍不得如玉小姐？”
    商姝节长叹息，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竟莫名的有些许惆怅。她对清和的问题避而不答，只是说：“你记得好好看护沈公子。”
    她连珠玉丹都拿出来救回来的命，我也应该好好看护吧。
    “清和，你是四月出生的吧？”
    “是啊。郡主，怎么突然问这个了？”
    “四月……”如今不正在四月么，“是个好时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