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觉得我好像被狗舔过一样。”
    这话说的太响，重重掷在林于何心上。
    乌醉秋低头看怀里的人，刘海太厚，看不清她的眼底。多留无益，只怕涂天彩会说出更多让她自己后悔的话，他大步走出病房。
    林于何仍是在原地不动，眼底阴霾浓重。
    像被狗舔过一样……狗？
    嘴角牵起冷笑，原来那样明媚的人，也有这么伤人的时候，竟被他逼到这个地步。
    “你怎么还在病房里，想留下过夜？”医务室的老师查房，见他站着便催促道。
    林于何听言，转身欲走，脚步一顿。
    床侧安静地躺着一双黑皮鞋，精致细巧，很漂亮。鞋的搭扣被解开，软弱地垂在一边。
    是她的鞋。
    外头果然已经没人影了。白色的玉兰花路灯，夜空中黄白的圆月，交相辉映。涂天彩无力地躺在他怀里，两眼微闭。半晌才发现乌醉秋不走了。
    “忘了把你的鞋带出来了，”乌醉秋自动说道，“要去拿回来吗？”
    涂天彩摇头。
    两人继续走。乌醉秋看着她只着薄袜的脚，怕她着凉，脚步便跟着快了起来。
    林于何提着她的鞋走出去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那个叫乌醉秋的小子，抱着涂天彩坐进一辆银白色的车里。银白，太耀眼，刺得他眼睛眯起。
    是新版的灰姑娘？林于何想起姜邓怀最不屑的那个童话。看来现在是改版了：王子提着水晶鞋追出去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晚了一步，灰姑娘早已落入别人的怀抱。这样的结局，邓怀会不会稍微喜欢一点？
    哪怕只是稍微喜欢一点，他也会有一丝安慰。
    想着，车子缓缓起步。
    像被狗舔过一样。
    涂天彩原来你也很有伤人的天分。
    车里令人难受的沉默。
    乌醉秋突然看到眼泪从涂天彩眼里流下来，源源不断的，断线的珠子般落在他的风衣上。
    眼泪流出来的时候，头痛莫名轻了。本来不想哭的，再大不了只是失恋。可是忍不住，眼泪自己就跑出来。
    “甜菜，你何必呢……”乌醉秋心里跟着酸涩，“以你的本事，若不是存心为难自己，怎么会从楼梯上摔下？”
    眼泪越落越凶，涂天彩默认他的说法。她的潜意识里，一定是有逃避的想法的，所以干脆放弃自救，让自己狠狠地摔下去。
    乌醉秋悠长地叹息，轻轻浅浅。他自然地揽过涂天彩的脑袋。
    车子一眨眼已经停在了她家楼下。他们谁都没动。涂天彩哭得头疼，靠在乌醉秋肩上缓气。
    夜色加深。
    直到感觉她的气息平稳了，乌醉秋才扶正她的身子，掏出纸巾给她。
    涂天彩一阵乱抹。
    乌醉秋看了又想笑，说道：“涂天彩。”
    “嗯？”她把眼神抛过去。
    “以后你就跟着我混。”是肯定句。
    涂天彩一愣，眼泪又慢慢聚集起来，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存心想她掉泪不成？她很想打碎那张看上去人畜无害的笑脸。趁虚而入，小人行径。
    只是，她现在真的想被小人一下。这样，她不会觉得自己太惨。前脚被人欺骗，后脚就有人跟上来的感觉是暖的。
    那就找个老大依靠好了。涂天彩破涕而笑，带着哭腔，表情坚定：“好。”
    乌醉秋想摸摸她的头，一看那纱布，便停了下来。笑道：“等你头好了，就来我会里打下手。”
    “你会里？”涂天彩回想起来。
    乌醉秋记起还没跟她解释过自己的会，简单道：“名字叫深爱。”
    “深爱？”
    “创始人取的，”乌醉秋对这个名字似乎没什么想法，跳过这点，继续说，“会里主要就是搜集消息，拿出去卖。我们两三年换一个会长，会员一般不超过十五个。一个会长，两个副会长，平时也没什么事。”
    很好消化的消息，涂天彩看他下车。
    “就先说这些，其他的等你病好了再说。”说着抱起她。
    涂家是一幢三层的小洋房，这会儿屋里灯大亮。乌醉秋去按门铃，涂天彩不及阻止。只好眼睁睁看着父母从屋里出来。
    “怎么才回来？”她妈问道，本想责备，却被眼前的架势一惊。
    自家女儿头缠纱布，脚不穿鞋，还躺在一个男孩子的怀里，一副奄奄的样子。
    “出什么事了？”她爸比较镇定，伸手去接过涂天彩。
    一到老爸的怀里，涂天彩问道股熟悉的味道，安心地闭眼，正儿八经地睡起来。这几天她受的惊吓太多，反正有那个老大乌醉秋在，她不管了。
    乌醉秋眼看她闭上眼当着他的面睡去，只觉得好气又好笑，把什么都丢给他，意思是真把他当老大了？
    再看她的爸妈，尤其是她爸，一副要把他扫描个透的模样。
    “你是小天同学？”
    乌醉秋礼貌地一笑：“是，我叫乌醉秋。伯父伯母好。”
    涂爸听他的声音就知他不是早上打电话来的那人。他又打量了乌醉秋一回，敏锐地发现他和一个人很像，再看，真是越看越像。心里当下就复杂起来。
    “今天她不小心摔了一跤，脚扭伤了，所以我送她回来。伯父伯母不要误会。”乌醉秋轻描淡写又不失落落大方。
    “麻烦你了。”涂母笑道。
    乌醉秋微愣了下，发现涂天彩和她妈妈比较像，只除了那双眼睛。他们父女俩的眼睛很像。
    “那我先回家了，伯父伯母再见。”
    回到屋里，涂妈妈抱怨道：“大涂，你怎么回事，也不谢谢人家，就死盯着他看，当心吓着小孩子。”
    涂爸爸撇撇嘴，说道：“那小子看起来像是容易受到惊吓的样子？”
    “你看他不爽啊？”涂妈妈拧开房门。
    “要是你别对他笑得那么开心，我就没什么意见。”他附到妻子耳边说。
    “别闹，”涂妈妈推开他，“把小天放床上去。”
    灯光下，美妇脸上一朵可疑的红晕。难道大涂发现她又犯花痴了？不可能啊，她已经尽力掩饰了。唉，只能怪最近的小孩一个个都长得太好。再看床边那个高大的背影，不由点头。再怎么帅，还是比不过她家的大涂，又帅又有男人味，脑子还好。这么强大的老公她是怎么找到的？
    “回神了。”
    “啊？”涂妈妈一惊。
    涂爸爸心里感叹。
    “涂来轩，我决定了。”
    每次她这么说，涂来轩神经都会情不自禁绷紧，如临大敌。
    “我要去美国进修。”
    果然……
    “怎么又要去了？前几天不才拒绝那边的人吗？”
    涂妈妈露出一副苦恼的表情：“我觉得，我不努力一下，就越来越配不上你了。本来我是说等小天高考结束了再去。可是，今天晚上，我发现时不我待，你是一天比一天更有吸引力，我再老下去，唉……”
    “……”还能说什么？涂来轩无语，他的老婆，真是个活宝。
    两人回房的路上，涂来轩想开口劝她，却被老婆大人阻止。
    “我知道，你又想说‘你已经很优秀了，不用那么辛苦，而且我很专一’，是吧？”
    涂来轩挑挑眉。
    “那上次给你发短信的戴小姐，上上次约你烛光晚餐的辛女士，还有前天热情邀你跳舞的汪千金是怎么回事？”回到自己房里，涂妈妈房门一关，开始审问，“都一把年纪了，还在外面拈花惹草，搞得我越来越没安全感。”
    原来是秋后算账。
    不过那句“一把年纪了”真是……涂来轩忍不住辩了一句：“小坤，我才四十七，风华正茂，怎么能算上了年纪。”
    就是这句话，铸成大错。
    “风华正茂？”栗坤兮娥眉都快扬到头皮里了，“那我更要去充电了。男人四十一枝花，女人四十豆腐花。至于那什么戴小姐、辛女士、汪千金之类的，你自己看着办！专门招惹比我年轻的，什么意思！”说着也不管现在几点，掏出手机打电话。
    “hello，Charles？……”
    涂来轩愣在原地，老婆的行动力又提高了……
    第二天，涂天彩醒来的时候，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母亲大人的“离别通知”。
    “小天，妈妈要去美国进修一段时间。”母亲大人说。
    涂天彩刚醒，还不是很明白，只是看着她妈嘴巴开开合合。
    “等你身体好了，妈妈再走。”
    “哦。”涂天彩支吾了一声。
    “妈妈已经给你请过假了，你先在家休息一周。”说着拿起热毛巾给她擦脸。
    毛巾离开涂天彩的脸时，她方有些清醒，只觉得有哪里不对。她妈怎么还不去上班，居然有时间给她擦脸？看外面太阳高照，怎么也得有十点了。
    “妈，你怎么还不去上班？”
    “正好一个大项目做完，闲着。事务所特意拨我一周自由时间准备。”
    “准备什么？”涂天彩坐起身。
    “准备去进修啊。小天，你的脑袋是不是摔坏了？”栗坤兮紧张起来，“你穿好衣服，我去叫李医生进来。”语毕，慌慌忙忙跑出去。
    涂天彩看着她妈的背影，默默摇头。她妈这种性子，看来是一辈子都改不了了。神经大条，又爱胡思乱想，呆得不得了。她的脑袋是那么容易出故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