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然惊夜冷 第32章 格日朗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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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第一次见到传闻中凶狠暴戾的洛羽公主时,就知道传言多有偏颇。这位公主并不像传言中的那么不堪,但是如果不是来的时候皇兄那样认真的叮嘱我,要让洛羽公主对我有个好印象,为日后娶她做铺垫的话,我会更喜欢她一些。
众所周之,端敬国的护者是世代更迭的,而替代下来的护者就会像正常的皇子公主一样,为了皇家的稳定而娶(嫁)别国皇室的成员。而端敬国的皇室成员只有洛羽这一个适龄的,所以谁娶了她,谁就能与渐渐觉醒、变得强大的端敬国结盟。奇列国恐怕也是打的这个主意,派了他们最优秀的皇子北宫睿来,但是那个北宫睿实在是太不懂事了,这么重要的、关乎国家命运的大事,怎么能随他的性子来?竟然在刚见洛羽第一面的时候就不理人,一脸傲的不行的样子,满眼都是对洛羽的厌恶。不过这样也好,省着日后还要费工夫去和北宫睿竞争。
后来封妃大典上我们所看到的歌舞却是太过震撼人心,让我彻底的改变了对洛羽的看法,尤其是那个名叫《精忠报国》的。强大的体魄,萧杀的布阵,让我内心的好战因子奔腾叫嚣,我兴奋的看着坐在不远处的洛羽,想:要是娶了这样的女子为妻也不错,至少她能够帮助我强大我国。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后来我会遇到让我爱的心都疼得的那个人,为了那个人我甚至后悔这些年一直一心一意的辅佐皇兄,为了他的命令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都做。
一曲《精忠报国》似乎更挑起了北宫睿的怒气,他看着殷殷向洛羽笑着的朝阳和朝夕发起了脾气。他一直都是听说过这两个少年的,他们的战术武功都很厉害,却因为双生子不祥这个虚无飘渺的说法不被重用。在只看重实力的图腾,双生子算什么借口,只要你厉害,你说自己是仙人都没有人敢反驳你!奇列国也是重武轻文的,在他们那里只要你武功够厉害,足够忠诚,没有人管你是什么出身。而北宫睿在来时的路上听信到一些传言,于是就认为朝阳和朝夕之所以在长久的不受重用之后突然的受了重用,是因为做了护国公主的面首。北宫睿为他们的不争气生气,他认为男子汉大丈夫活在世间就应该堂堂正正的,不应该靠女人活着,即使只是靠女人得到机会,也是可耻的。
于是《精忠报国》结束之后,他就迫不及待的向洛羽挑战,想让那两个迷失自己的兄弟看清楚,洛羽这个草包的真正面目。然而出乎所有的人意料之外,洛羽的琴艺和文采竟然很好,连那位一脸愁容、丝毫不见娶亲喜气的小皇帝都露出了陶醉的神色。谁曾想到,洛羽公主这个十五岁的女孩子,竟然反应如此灵敏,自己演奏完一曲,然后就反咬了北宫睿一口。北宫睿见此情景知道不比不行,更生气了,于是气愤愤的吹了一曲就回他的驿站去了。我见鲜少吃瘪的北宫睿被一个十五岁的小孩戏弄,心中大乐,随即对这个“名不副实”的护国公主很是好奇,但是皇兄一天三遍急招找我回去,我没有那么多时间接触她了。于是宴席都散了的时候,我匆匆的和这个可爱的、好像妹妹一样的女子道了个别,就回国了。
回国之后我才知道,原来十年前已经被灭族的霍兰部族,竟然还有遗脉存留。虽然只有两人,但是其中一个就是当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的霍兰圣女!传说这个圣女据说邪门得很,拥有很多常人所不知道的法术咒语什么的,很是厉害。也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不过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我们做了很多准备,什么黑狗血啊,驴蹄子啊,硫磺啊的乱七八糟的都准备好了。等到后来我亲眼见到霍郁敬——传说中的圣女大人时,我才知道先前我们的准备是多么可笑,多么无用。霍郁敬,郁敬她,和我们一样,也只是人类。
我们草原人,本应是上天的娇儿,我们拥有别人无可比拟的强健体魄,勇敢的心和狼一样坚韧的性情,然而我们却总被人瞧不起,被别人骂做粗人。没错,我们是在贸易上求着端敬,但是我们也不是不给钱,为什么这样看不起我们?!我们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世人总爱把心机当作聪明?把淳朴当作蠢笨?若没有对比,也就罢了,为什么同样是只知道拼杀的霍兰族人就受到端敬国举国的喜爱,而我们就受到端敬国的排斥?难道就凭几百年前,霍兰族出了一个皇后?我们图腾几百年来也出过几位皇后呢!凭什么就这样对待我们?!端敬国敢这样有恃无恐的对待我们,是不是也是因为有霍兰族做他们的后盾?!于是我们就想是不是除掉了霍兰族,众人就能注意到我们?端敬国也会对我们好一些?
霍兰族的人不论男女都长着一头茂密的金黄色头发,海蓝色眼睛,美丽异常。我的正王妃,雄鹰王妃就是霍兰族人。当年这个美貌却愚蠢的女人帮助我们除掉了霍兰族战士中最棘手的男人们,然后老幼女人们就随我们践踏了。我当时是知道所有的计划的,这个计划还是我和皇兄一手策划的呢,然而真的面对这些本应该被保护的弱者被人任意的残害的时候,我还是满心的不忍。我命令手下的人从其他两国的军队里救护霍兰族的人,然而皇兄似乎早就预料到我会因为心软坏了他的大事,派了另一拨人马在我身后伺候着,我们救一个他们就杀一个,最后还是没有一个在场的霍兰族人逃过那一场劫难。自那以后那个毒杀了所有的霍兰男人的女人就成了我的妻子,自那以后每天每天我都睡不好觉,梦里总是大片大片殷红的鲜血、断了肢体的霍兰男人女人们在我的梦里不怀好意的向我笑。
十年来的每一天对我来说都是煎熬,霍兰族这三个字成了我最听不得的禁忌,那位成了我妻子的霍兰女子也成了我最见不得的人。我们两个都是杀人凶手,她是杀了全部霍兰男人的,我是杀了全部霍兰女人老幼的,是我们两个毁了整个霍兰部族啊!然而不知为什么,我那位甚少见面正王妃竟然爱上了我,我感觉到了她痴缠的眼神,心里越加厌烦她。
皇兄四十五岁寿诞的时候,各国使者按例来贺,端敬国的使者是洛羽和一个名叫霍冷的新科将军,看着两人之间那不容外人所插足的气氛,不知为什么,我松了一口气,说到底,我还是不能将洛羽当成妻子看待,我不愿意娶她。
等我们到达驿站之后,在吵吵嚷嚷中,我看见了那一个美的令人神魂具失的女人,她那样清清淡淡的站在那里,说了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她甚至都没有看我一眼,就是这样,我就将我的心遗失在了她的身上。我知道她的眼里心里都没有我,因为我感觉得到她身上刻骨的哀伤,那是一种永失所爱才能表现出来的刻骨悲哀。但是我还是不能自拔,甚至用了最愚蠢的办法,我对她说要娶她做我的正王妃。那一刻我忘记了我那娶来一个手指都没碰过的、名义上的正王妃,只是一心想引起我所爱的女子的注意,但是她连看都没看我一眼。寻常女人梦寐以求的那个位置,她视若无物!所有的聪明智慧到此刻都排不上用场,我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触碰到她的心。
我只知道喝酒,一杯接一杯的喝酒。洛羽和霍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然退去了,这样也好,胜者日后有太多的麻烦,我不想本来还很喜欢的他们成为我的敌人。喝着喝着,惶惶然想起我还不知道她的名字,于是轻声的问手底下已经惶恐的侍从们,他们告诉我,她,叫霍郁敬。霍郁敬?听见这个名字的瞬间,我蓦地感觉有些惊悚,似乎我忽略了极为重要的某些东西,然而我却还是想不起来我究竟忽略了什么。
我打听到霍郁敬和洛羽他们一起住在为端敬国使者准备的驿站里,每天每天,我都去驿站去看她,只是看着她,因为不论我对她说什么,她都对我毫无反应。这段求不得的爱恋让我一直苦到了心里,于是我决定放弃,然而我却还是忍不住每天去驿站去看她,虽然每看一次我就痛苦一次。
最后一次去驿站的时候,霍郁敬终于肯看我一眼了,她甚至还跟我说了一句话,她说:“为什么,你们也这样呢?”她的声音很轻,轻到几近叹息,但是我还是听到了,我不解的望着她,但是这一句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说话。
接下来发生了很多事情,让我顾不得每天都去驿站,当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好的时候,我才知道霍郁敬他们已经离开图腾几天了。我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满目充斥着痛楚和沧桑,“为什么你连离开都不能来告诉我一声?!”“我对你的爱,你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那个一直在你心中的人究竟是谁?!”种种声音在我胸口中奔涌叫嚣,让我几近癫狂。我飞身上马,准备追赶他们。但是皇兄拦住了我,他淡淡的看着我问:“你要去哪?”
我极力的忍耐着,让自己的口气不那么生硬:“去追端敬的使者。”
“追他们做什么呢?还是,你想追的,只有叫霍郁敬的那个?!”
“皇兄,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是吧?你即使追上了,你又能和她说什么呢?你又能做什么呢?”
“我……”
是啊,即使我追上他们了,我又能做什么呢?我颓然的下了马,然后把自己埋进政务里,不想听到一点关于她的事情。然而半个月不到,洛羽他们就又回来了,虽然我注意到洛羽的身体明显的变差了很多,陪在她身边的,不再是那个名叫霍冷的将军,但是我也没有在意,只是为“郁敬回来了”这一消息感到欣喜若狂,若不是身处大殿之上,我直想握住洛羽的双肩使劲的摇晃她,要她告诉我霍郁敬怎么样?去了哪里?然而我不能。
一直熬到下朝,我想去找洛羽,然而皇兄去命令我去办另一件紧急的事情。等我把那件事情解决了,已经是好几天之后了。还未等我去找洛羽,她已经来找我了。我依旧没有看到霍郁敬,于是急急的向洛羽询问,洛羽一反常态的出语恶毒,满口咒骂。我疑惑的问她怎么了,她忿忿地说我杀死了霍冷的所有族人。
那一刻所有的一切才揭开了朦胧的面纱,变得真实而丑陋。霍郁敬是霍冷的小姨,他们都是霍兰族人,而我正是杀了他们所有亲人朋友的侩子手!原来郁敬是有一点爱我的!正是我自己十年前的那个计划葬送了我们之间的所有!
“原来世事都是有报应的,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现在,我就遭报应了!”我跨上马疯一样的奔跑,边跑边声嘶力竭的嚎叫着这句话,一直到七窍流血我都不知停下。郁敬,我要怎样才能赎尽我的罪孽?我要怎样才能再次与你相见?是不是要等到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