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洛阳篇 第一章 杨家有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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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元十六年十一月初三是一个平常的日子,最多可能就是雪大了点儿,天冷了点儿,路滑了点儿。
可洛阳城南尊贤坊杨家的府邸内却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仆妇们进进出出,人声喧哗。
终于,在众人都有些力竭的时候,灯火最辉煌的那个房间里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声音之大,响彻云霄。
“生了生了,夫人生了!”听到婴儿的哭声,杨家的仆人到处奔走相告,大半天的忙碌,终于有了结果。
在产房外等了几个时辰的杨玄珪也呼出长长一口气,心总算是踏实了。
“父亲,你说娘会给我一个弟弟还是妹妹?”六岁的杨旭扯着杨玄珪的袖子,小脸上满是紧张。对娘的肚子,他已经觊觎了很久了,好想有个小家伙抱着自己喊哥哥啊,以后在外面就不会是孤军作战了。
杨玄珪皱了皱眉:“听声音,应该是个弟弟吧。”中气十足,都折腾好几个时辰了,也不知小小年纪精力怎么那么好。其实,他挺想要个女儿的,一个像夫人也像自己的女儿,儿子太皮了。这样想着,又忍不住瞪了紧张兮兮盯着房门的杨旭一眼。
在父子俩热切的目光中,紧闭的房门终于打开了。杨玄珪的乳母郑大娘抱着清理完毕却仍在啼哭不止的婴儿走了出来,满是皱纹的脸笑得一朵花儿似的:“三儿,是个千金呢,声音可真响。”
闻言,杨玄珪的脸上也笑出了一朵花,唯杨旭略略失望的瘪了瘪嘴。
杨玄珪从郑大娘手中接过新生的女儿,搂得很是小心翼翼,看着女儿皱巴巴的小脸,紧闭着眼睛,扯着嗓门大哭,只觉欢欣不已。
杨旭跳着脚往父亲怀里看了一眼,直觉这个妹妹实在是太丑,眉毛淡淡的,鼻子小小的,脸红红的,嘴张得大大的,比自己真的差远了。
小女婴还在不停的哭,声音也没有要减弱的迹象,杨玄珪不由有些担心的问自己的乳母:“婶娘,这么哭,会不会是她哪里不舒服?”
郑大娘也不太放心的把女婴检查了一遍,却查不出个什么所以然:“不知道欸,该不会是不想这么早出娘胎吧?”都怪今天路滑,让三儿的媳妇跌了一跤,早产了。
“哭累了就好了吧。”郑大娘又不太负责任的补充了一句。
杨玄珪哭笑不得,只好把女婴送还给郑大娘,让她抱回房,外面还是冷了一点。
不想这么早出娘胎?哭得正欢的楚瑜心里冷笑,我是压根儿就不想来到这个世上。
想到自己好好的陪着导师在一座新发现的汉墓里清点墓中物件,结果就发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地震,睁开眼就到了这里,变得小手小脚身上还粘糊糊的,她能不哭吗?她能不使劲的哭,向老天发泄她的冤屈吗?
想到汉墓,她突然动动手指,感觉手心里不太对劲起来,可惜全身被包得紧紧的,想看也看不了,不由吸一口气,哭得比先前更响了。
那凄厉的哭声听得刚生产完的杨夫人阵阵心惊肉跳,顾不得产后体虚,挣扎着坐起身子:“这孩子怎么了?哭个不停?哭得我心肝都痛了。”
郑大娘把楚瑜放到杨夫人身边,小心的打开襁褓,终于获得活动空间楚瑜赶紧把小手儿伸出来,收住哭声,缓缓松开一直握得紧紧的小拳头。
“这是……”杨夫人盯着楚瑜的小手心,惊得半天说不出话。
郑大娘也看见了,脸上又是惊,又是喜,搓了半天手,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祥瑞啊!”说着就大喊着跑出去,“三儿,快进来看!”
杨玄珪有些茫然的看着马上去而复返的乳母,郑大娘却乐得不知该说什么,顾不上男子进不得产房的规矩,只把杨玄珪往产房里拖,杨旭也不由好奇的跟了进去。
产房里,小女婴止住了啼哭,正安安静静的躺在杨夫人身侧,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黑幽幽的眼睛专注的盯着自己的小手心,杨夫人的视线也锁在那里,不曾离开一瞬。
杨玄珪也看见了,那微红的小手心里躺着一块小小的玉片,莹润的白,不规则的细长形状,在烛光下发出温暖的光芒。
“这是?”杨玄珪把询问的目光投向自己的夫人。
听到丈夫的声音,杨夫人终于回过神来,声音却还有点飘忽:“孩子一直哭,就给她打开看看,结果就看见她手里有这么个东西。”说着,杨夫人又心疼的摸了摸小女儿的手心,手心被玉片的边角扎了两道深深的红印。
杨玄珪在床边蹲下,小心翼翼的从女儿手里拿起玉片,细细的审视起来。远看是玉,仔细一瞧,却发现比玉坚固多了,似金非金,似玉非玉,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成的。
不止杨玄珪,楚瑜也不知道那个小玉片是什么材质的,当时她还向导师请教了,结果导师也不知道,说要回去研究研究。地震发生的时候,她手里正拿着这个小玉片呢。谁能告诉她,她现在到底是魂穿还是身体穿了啊?说是魂穿,她却把这个小玉片儿带来了,说是身穿吧,为何又变成新生的婴儿?
穿越已经成为既定现实,楚瑜已经哭累了,哭不出来了,但无法界定穿越性质,她很纠结啊,涉及到她以后的定位,可不能马虎啊!
楚瑜的烦恼终究只是她一个人的烦恼,杨府上下还是一片喜气洋洋的,为这哭声惊人的新成员,为那与生俱来不知是金是玉最后仍是总结为玉的小片儿,就连先前对妹妹不太中意的杨旭也不禁咧开了嘴。
杨府为楚瑜办满月酒那天,雪比先前更大,来的人却很多,洛阳城的达官贵人或托人送礼,或亲自上门拜贺,杨府门前车水马龙。
几乎就在楚瑜出生后的第二天,心中欢喜无处可诉的杨府下人们到洛阳城里逢人便说,杨府新添了一名千金,生来手心握玉,所以,全洛阳城的人都知道了。
今天杨府办满月酒,人们自是要来,且不说对那个新生儿的好奇,杨玄珪本身的地位也不能让人怠慢了他。
杨玄珪虽然只是河南府一个小小的正七品下级士曹参军,但家学深厚,其祖上杨汪与隋文帝杨坚同为弘农杨氏,在前朝深得皇室重用,后来杨汪虽被太宗所杀,但弘农杨氏也是货真价实的名门望族了,至李唐仍与上流社会关系匪浅。
前来道贺的官员士绅到了杨府才知道,那个女婴的传奇远远不止外间传言的那些,最不可思议的是:她不肯让找来的乳母哺乳,非要把奶挤到杯子里才会喝。
杨夫人永远都会记得,女儿饿得哇哇直哭却还是一脸嫌恶的不肯去咬乳母的乳/头,硬塞给她她却把嘴闭得紧紧的,到了后来,女儿干脆挥舞着小手去推拒乳母逼近的胸脯,挤出了乳汁喷在她脸上,她这才张开嘴,舔了舔沾在唇上的乳汁。再后来,她们终于被女儿启发,以后就干脆让乳母把乳汁挤到杯子里再去喂女儿,不再用乳/头去喂她。
杨夫人和其他人只觉得女儿的习惯很奇怪,又哪里体会得到楚瑜的尴尬和痛苦?让她一个成年人去咬别人的乳/头,想想都觉得恶,并且这个时候的人都不太爱洗澡,又是冬天,身上肯定是不怎么干净的,更让人不舒服的是,也不知道那个乳母的老公有没有与她共用……所以,楚瑜的日子过得真是苦啊!
其实,除了填肚子的为难,在新环境的这些天,新环境给楚瑜的震撼也挺大的,对学历史的她来说,新爸爸的名字“杨玄珪”三个字就足够给她所有的信息,这个名字在历史上或许不够响亮,但也绝不是没人知道的,因为他就是杨贵妃的叔父兼养父。不过,让楚瑜震惊的还不是她出生的家庭,而是她在这里看到的一些东西:照得人纤毫毕现的玻璃镜子,舒滑滑的香皂,还有牙刷和各种口味的牙膏……
这些,真的让楚瑜吓着了,无措了,这到底还是不是唐朝?
所以,楚瑜为饥饱问题痛苦的时候,也不安着……
满月宴上,杨玄珪宝贝得什么似的把楚瑜抱了出来,还给她取了个新名字:玉翎。
满月宴后,洛阳城里关于杨家女儿的传言也自然而然的又多了几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