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失亲人飞来横祸 受审查不白之冤(1)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6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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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高山上流下来的溪水,欢快地在石缝中奔涌。这些小溪在奔流中会合起来慢慢变成了急流,最后汇成这条大河。
    这条河的河水清澈见底,水里大大小小的鹅卵石布满了河床,在阳光的照耀下,它们玲珑剔透,五颜六色,十分好看。
    河边上有一棵大青刚栎树,它的躯干几乎有大水缸那样粗。冠如伞状,硕大无比,覆盖的面积有大半亩地。它裸露着斑斓如铁的老根,这些盘根错节的树根已经生长成一体,倔强不屈地向人们,向大自然展现着它顽强的生命力。
    心力憔悴的施春兰独自坐在这冷冷的树根上,失神地凝望着河水发呆。
    凌乱的短发和低质的旧军装,丝毫掩饰不住施春兰内在的庄重与高贵。但她那双美丽的眼睛,却流露出一缕无奈与无助。她那依然端庄秀美的面容上,布满了哀愁。
    河床里清澈的流水,随着地势的变化,时而急湍,时而缓慢,曲曲弯弯不屈不饶地奔流着。河滩上的鹅卵石,被流水冲洗得光洁明亮,在这些大大小小的石头上,晒满了各色各样的包扎布。阳光下,这些洗涤后的五颜六色的破布条,仍然散发出一阵阵血腥气,熏得施春兰直想呕吐。
    但她不愿离去,在没人的地方,她才感到清净自在,才觉得舒心。
    同时,她太累,洗了半天包扎布,累得腰酸肩膀疼,她现在一动也不想动。
    红军女战士张四姐远远向她走过来。
    张四姐走到施春兰身边后,轻声关切地说:“营长,吃饭啦。”
    施春兰强笑了一下,说:“我不饿,你去吃吧。”
    张四姐看看施春兰,同情地轻轻摇一下头。她挨着施春兰身边坐下,推心置腹地说:“唉,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好好地放着大少奶奶不当,要来找这个罪受?何苦啊,营长,你这是图个啥?”
    要是在以前,施春兰听了张四姐说这样的话,她一定会好好严厉地训斥、批评教育张四姐一番。但现在,施春兰只默默地看了她一眼,惨淡一笑。
    张四姐劝她说:“营长,不管怎么说,饭还是要吃的。人已经死了,你再难过也没用,你可不能把自己的身体再拖垮了啊。”
    施春兰感动地握住张四姐的手,说:“四姐,你先去吃吧,我过一会儿就回去。”
    张四姐站起身,说话口快不转弯:“我看啊,你和高参谋长俩人都是鬼迷心窍!你们又不象我们这些穷光蛋,我们是日子穷得没法过才来闹革命的。你们家财万贯,不愁吃,不愁喝的,还来闹什么革命啊?”
    张四姐说完便走了,施春兰看着她的背影,只能苦笑。
    半个月前,团政委陈浩明代表党组织找她谈话说得很明确,一是要她在思想上和高自清划清界线,检举揭发高自清的反党反革命活动;二是解除她的营长职务,暂时调到医疗队一面工作,一面反省交待自己的问题。
    所谓的“工作”,就是洗伤病员的被单,洗包扎布;所谓反省,就是软禁。
    施春兰不知道怎样才能和高自清划清界线?她努力想去划清,但她怎么也划不清。
    高自清不仅仅是她的丈夫与战友,近二十年来他对她的关怀、爱护,更是一个兄长,他对她的循循善诱又是一个老师。施春兰抹不去从心底里生出的对高自清的爱。在这种感情支配下,谈何划清界限?但不和高自清划清界限,就是对党“不忠”,对革命有“异心”!
    施春兰只好向党组织表示,自己愿意和高自清划清界线。为此,她很痛苦。感到这样说既对不起高自清,也对不起党组织。既有负于高自清,同样也是在骗取党组织的信任。
    她觉得自己的人格已经变得很卑下,她为自己变得如此低贱而吃惊!
    至于检举揭发高自清的反党反革命活动,更叫她感到冤枉与茫然。高自清与她都是自觉走向革命,真心信奉马克思主义的革命者。
    在汉口上学时,高自清就与施春兰同时参加了地下党组织,他们投身革命运动,带头闹学潮,在同学中宣传社会主义学说,传播革命道理。毕业后,又一起肩负着在鄂豫皖建立与发展了党的基层组织,秘密组织发动农民武装起义的神圣使命回到家乡。高自清利用父亲高敬斋的名望,以及他自己在笔架山农校担任校长的有利身份,向学生灌输马列主义,宣传革命理论。使一大批原来不关心政治和国事的学生,信奉了马列主义,走上革命道路,为大别山党的基层组织的建立与建立革命武装,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施春兰太了解高自清了,他背叛家庭,献身革命,视党的事业为第一生命,他怎么可能会反党?但施春兰不敢这样反问组织,满腹的委屈、怨愤,只能藏在心里。
    施春兰不知道为什么党中央要在红军内部开展这样反常的肃反运动,如今,红军内部到处都笼罩着无言的恐怖,人人自危。
    团部肃反领导小组的组长郭亮,三天两头要施春兰反省交待问题,使施春兰茫然而为难。她勉强写出的检查怎么也都还是老一套:自幼家中如何清苦,如何遭到不幸,如何到了高家,如何革命入党……一遍遍她自己都写厌了,但审查她的人还是不满意。
    总不能为了使领导相信,给自己捏造一个罪名吧?
    纵使可以这样做,这不也是在欺骗党组织吗?
    她委屈伤心,无所适从。
    她相信党,也相信自己。她明白革命的道路是不平坦的,个别领导人也可能有偏激,官僚作风和不公正的时候。鄂豫皖苏区的上空,笼罩的是一片不正常的乌云。她把为高自清平反昭雪的希望,寄托在更高层次的党中央。
    她坚信,随着时间的推移,高自清的问题是会澄清的。
    什么样的严重后果她都考虑过,审查、撤职、甚至开除党籍!她和高自清都能承受。她坚信,最终组织上是会明辨是非的。但施春兰怎么也料不到,高自清竟会被自己的党组织杀害!
    当听到高自清被杀的消息时,她的脑子便成了一片空白,她惊呆了,傻了。
    郭亮那天和施春兰谈话后,她就被停职审查,而高自清则是被隔离审查。从那天起,施春兰就再也没有见过高自清,高自清居然就这样默默无语在世界上悄然消失了!
    没有诀别,没有遗言遗物,她不知道高自清的血洒在何处?尸骨抛在何地?甚至连高自清是怎么死的、何时死的?死在什么地方?她都不知道。
    她甚至根本不相信对党赤胆忠心,立志献身革命的高自清,就就会这样不明不白背着奸细的罪名,成为刀下冤魂!
    但事实却正是如此,施春兰悲愤莫名,心灰意冷。
    前些天,施春兰为了向组织上表示要和高自清划清界线,特地找出高自清的一件旧衬衣来擦枪。那是她从高自清身上脱下来准备给他补的,衣领和袖口已经被高自清穿破了。现在,这块沾满油污的衣服或者说是擦枪布,就是高自清留在她身边唯一的遗物!她竟拿这件珍贵的遗物来擦枪,企图以此来向别人表明她与高自清要划清界限的心迹!施春兰悔恨万分,她恨自己太虚伪,太软弱,愧对高自清于九泉之下。她曾经神情恍惚地找出这件破旧的粘满油污的衬衣,在水里洗呀,洗呀……可惜,它再也洗不净了,也无法恢复原样。她在这件衣服上神经质般地嗅呀找呀,希望这件衣服上还能留下高自清的一点体味或几根头发。但任凭她闻来闻去,那上面只有油污与铁锈味,任凭她翻来覆去地去找,也一无所获。
    她的眼泪干了,心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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