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往这方面想。
    现在两者可以联系联系了。
    人的声音无论怎么变化，都有独属于个人的特质，傅御不太了解这方面，怕搞错，几次触碰香和香炉，在如梦似幻飘飘渺渺的混乱声中如愿听到了一个字：”要……”
    声音低沉，语气坚定，毫无苍老和虚弱的感觉。
    但足够他确定了。
    “是同一个人。族长，我听到了，就是同一人的声音。”
    族长露出了然的神色：“果然是这样。”
    傅御惊讶地看向族长：“这是怎么回事？”
    “当年你是预言之子的消息，我就是从老祖宗这里听到的。二十年来，虽然你一直不能动不能说话，但我知道你的意识是清醒的，我曾经想过对你采用一些激烈的方式，想着你也许会变好，被老祖宗拦了，我只能默默的等，二十年了，这一天终于来了。”
    傅御一时无言。
    老祖宗的存在，把这一切都圆上了。
    他死后，虽不知道砸到身上的是什么，但好了就是好事，重生也是好事……也不知道老祖宗知不知道他曾经被禁术召唤过？会不会知道他还有第一回的记忆，然后再告诉族长…想到此，冷汗又下来了。
    “族长，我刚才听到的声音…跟我迷迷糊糊中听到的…有些差别啊……”
    族长忽地神色黯然：“你在香炉中听到的声音，是老祖宗死后五千多年来、每次发声后封存起来的，据我所感，老祖宗的能力在不断降低，这二十年尤其快速，这些年她老人家已经很少说话了。”
    那是不是说，老祖宗就算知道也不一定能把自己那些事告诉族长呢！？无论族长对自己多好，他还是不敢把那些说出来。
    族长又说：“这次你能好，老祖宗应该消耗巨大，以后恐怕很难再听到老祖宗开口了。”
    傅御心里顿时矛盾又混乱。老祖宗不能开口，他隐藏的事就不会曝光，心里压力骤减；可今天他才知道上香能听到老祖宗说话，那老祖宗对傅家来说就是超然存在，却因为他让老祖宗再开不了口，心里负罪感骤升……
    族长看他变了脸色，轻叹一声：“这都是天意，是命。你不用难受，你能好比什么都重要。”
    这话让人压力更大了好么！
    傅御问道：“族长，为什么？为什么是我？还有很多…为什么，我，我心里有很多不明白，还请族长解惑。”
    “你好了，时机就到了，更何况老祖宗说来不及了，一定是形势更加严峻了，也该让你知道了，你想从哪儿听？”
    “从预言之子听。”他的一切都是从这个称号开始的。
    “预言之子的称号是怎么来的，老祖宗没说。不过，咱们西颍洲能预言的只有一个，就是极渊山的那位，它跟老祖宗都是同时代的法器守护者，它已经活了万年以上，据说能沟通本界天地，通晓一丝规则气息，我想这应该跟那位有关。既是预言之子，必有要承担的责任，而你要担的是整个西颍洲大陆，是这片土地和上面所有生灵。”
    傅御腿都要软了，本能地想反驳，喂喂喂，不过一个预言之子罢了，影响范围怎么就突然扩大到整个西颍洲了？但族长的脸色实在太严肃，绝不是骗人的样子。
    他儿童音都哑了：“我以为…以为只是傅家……”
    西颍洲九大区域，东北到南部有一条弯月形的无尽海域，把西颍洲分割成两个部分。
    傅家只是东南方某个城里不算大的家族，唯一的优势是”古老”，因为有守护法器在，地位超然些。
    傅家是蚂蚁，西颍洲是大象，哪敢放在一起比！
    谁知族长又砸下一句：“西颍洲的资源早已经不多了，你至今所用的资源大多是另外八处送来的，说倾全西颍洲之力都不过分。”
    傅御：“……”
    族长您老故意的是不是？
    他艰难的问：“那么，你们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傅元伯声音沉沉地说出六个字：“再次封印魔龙。”
    “什……？”傅御都傻了，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资源都已经用了，重生付出的肯定更多，才让他有机会反杀傅彻，他已暗暗在心里说服自己，除死之外，没什么不能商量的，却没想过是这个答案：“魔龙？不是已经被封印了吗？”
    西颍洲的普通人都知道，万年前，西颍洲来一魔龙，当时出动修士无数，死伤大半把魔龙封印在极渊山底，从此极渊山成为西颍洲中一块地位超然、但甚少被人提及之地。
    傅元伯：“你所了解的，只是极渊山和包括傅家在内的八个古老家族、想让民众了解的一小部分事实罢了。”
    傅御心里七上八下的，脑子里胡思乱想，甚至想着，这也许都是族长骗自己的，自己所用的资源也许没那么多，什么倾全西颍洲之力，是看自己没出过门不了解外面的情形所以胡说的吧……？
    ——说白了，他不愿意相信。
    西颍洲啊，如果这是真的，责任过于重大了……扛不动啊！
    都快喘不过气了好么！
    傅元伯：“当时，咱们老祖宗那些人倾力凑出九个上古法器，把魔龙镇压在极渊山底，而封印成型之后，九个法器飞散开来，极渊山一个，另外八个方位各有一个，需要人用气血维护，如今的傅家也由此延续而来。但让老祖宗他们没想到的是，那个封印太厉害了，竟然自成结界，把整个西颍洲都跟外界隔离了，自那时起，西颍洲才有了别名：封印之地。”
    傅元伯声音更加沉重：“西颍洲封印了魔龙，灵气被抽取消耗的厉害，只过了万年而已，资源就接近枯竭了，那些上古的修炼方式也随着那些前辈们的凋零而丢失了，现今修炼者越来越少，若是这么一直下去，不能修炼就是我们的结局。”
    傅御想到现代世界，插话：“不能修炼，也有其他生存方式，并不见得全是坏事。”
    “没错，像个普通人一样生活也没什么，别人能活下来，咱们这样有传承的家族必然也可以。可是，既然能修炼，修士怎么会轻易放弃呢。西颍洲被结界隔离后，当年的修士一直在找突破隔离的方法，直到死也没成功。之后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但隐患仍在。
    魔龙只是被封印了，并没有死，这万年来，一直在寻找机会出来，近几百年它暴动的更加频繁了，据极渊山那位说，魔龙若是挣脱封印，整个西颍洲将不复存在。可我们现在最高的修为只是筑基，很难跟魔龙对抗，唯一的出路就是在魔龙挣脱封印之前、突破封印跟外界联系上，也许还能找到针对魔龙的办法。
    可是阿御啊，西颍洲早也不是当初，当年元婴的前辈都做不到的事，经过了几千年，我们这些后人又怎么做得到，可是没办法啊。失败了无数次之后，落点又回到魔龙身上。封印之地因封印魔龙而起，解决办法自然也要从魔龙身上找。西颍洲的变样是从魔龙封印开始的，那么给魔龙换个封印之处呢？”
    傅元伯说完看着傅御，眼神深邃。
    顺着这个思路，傅御能想到的是：“您的意思是，把魔龙的封印之地缩小，把西颍洲剩余的部分解救出来？”
    傅元伯：“我不知道，我虽是族长，所知的层面，也就到给魔龙换个封印之处罢了。我们往外走走不了，只能通过这个方式解决现在的问题，之前也有几位预言之子，可惜都失败了，现在这个任务落到你身上了。”
    傅御想扭头跑走。
    但话说到这个程度，他知道他无处可逃，整个西颍洲都在极渊山那位的观察之下呢。
    傅元伯：“我不知道为什么是你，我也不知道你要怎么做，你若是想知道，只有去极渊山问那位。我能做的就是用资源和傅家锻体秘术把你的身体锻造到最好，除此之外，你还要学习驭魂术。”
    “驭魂术？只是个连普通人都能学的基础法术吧？”
    “说的没错。万年前确实并没多少人学习驭魂术，它需要花费的精力太多了，导致很多驭魂师没精力修炼自身，脆皮的死亡率只会更高，一个闹不好命都没了，所以那时除了低等级修士外，就是普通人学习的多。不过，驭魂术却恰恰在封印魔龙一战中出了大力，所以，想增加封印魔龙的筹码，你必须学驭魂术。你现在已经好了，就赶紧开始吧。”
    傅御脑子里一团浆糊，不答应也不拒绝。
    傅元伯拍拍傅御的肩膀：“今天告诉你的不少事，我知道你一时很难接受，二十年都等了，我们能继续等，不过，老祖宗既然说”要快””来不及了”这样的话，说明时间不多了，接下来要安排你去极渊山了。阿御，不要让我们等太久啊。”
    傅御一口气上来半天才呼出去，这种被强迫，被推着走的滋味十分不好，他心里憋的难受，一时根本下不来决定。
    脑子里两个小人儿吵架，一个说，族长的话不可信；另一个说族长是好人，而且自己身上已经堆上无数资源，不是一句”不是主动要的”就能撇开的…
    他试探地：“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
    傅元伯：“不会只让你一个人去做，有很多人和你一起做这件事，只是要以你为中心。”
    很多人一起扛，但他负主要责任……责任依然很重：“我不知道能不能带着大家做到？”
    傅元伯默默看了傅御一会儿：“御，这个名字在你没出生的时候就定了，是极渊山那位给你取的，取防御和守护的意思。我本不想给你太大压力……”
    傅御开始掉汗，本不想那就是现在不得不给了呗？
    “西颍洲已经经不起折腾了。”傅元伯这么说。
    言外之意就是失败就完了。
    只能成功！
    傅御晕乎乎地往外走，走两步又回头，神色麻木地问：“堂哥知道吗？”
    “知道，他是我培养的接替你的法器守护者。封印魔龙需要守护法器配合，而你要去极渊山，法器是带不走的。”
    法器守护者身怀法器只能在法器原始落点周围百里内活动。守护者能靠法器提升修为，但也失去了身为修士所追求的自由。
    傅元伯想到此时法器的归属，又道：“不需要封印魔龙的时候，让傅德守护几年也无妨，现在他的心性不够，我自有安排。”
    傅御点点头。
    怪不得之前堂哥有一回给他读书时说傻着也许是好事，今天堂哥那意味深长的眼神也能说通了。
    到了门口，傅御又转身：“族长，你还有什么没告诉我的？”
    傅元伯一时沉默：“……”
    傅御差点晕倒，声音都劈了：“还真有啊？”
    “我知道的基本都告诉你了，”又在心里说，不能告诉你的，也是怕你接受不了，这话就先不说了：“我知道你很难接受，你先休息几天，过几天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至于我解答不了的疑团，你到了极渊山再问吧。”
    傅御回望祠堂，这地方他果然喜欢不起来。
    祠堂内，傅元伯再点香：“老祖，真的是你吗？这次真的可以吗？”
    香炉中青烟直上。
    耳边寂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