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含笑出来时，神色又恢复了平常。
    白逸行抱着剑靠在墙上，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出去再说吧。”梁含笑的情绪还未完全平静下来，他简单地又谢了霍木格一声，出了瀚冰宗才道：“是爹爹今日的话突然提醒我了。”
    “他说王府里有盯着耶律刺回的眼线，可若是不去近耶律刺回的身，又如何算是盯着？而眼下时刻在耶律刺回身边的，正好有一个阿莱骨。我忽然就想到那晚在竹林时，阿莱骨的做法有些匪夷所思。我当时以为他不对我动手，是因为身处楚地，而那并不是最合适的地方。”
    “可是如今再想，他若真是耶律刺回派去杀我的人，那这一路上有那么多机会，他武功又高，为何一直没有动手？唯一能够解释的是，他并不打算对我动手。当然，青沿坡的那群弯刀人究竟为谁所杀，我并不是十分确定，所以想诈一诈他。”
    “人在紧张的时候，容易忘记自己身处何处。而且在我提及青沿坡时，他的脉象起伏太大。”梁含笑一时忧愁难定，轻轻叹了口气，“枉我还在猜想是哪位皇子想拉拢我，却没想到这件事竟然是他做的。”
    白逸行道：“是友非敌，至少是件好事。”
    梁含笑想到临走时阿莱骨说的那句话，问道：“哥哥知道什么人会在脚踝处刺上毒蛛文身吗？”
    白逸行倒是第一次听说这种文身，摇头道：“我也不知。”
    梁含笑道：“他叫我当心有这种文身的人。”
    白逸行道：“话既然已经说开了，那你记着就行了。我看这上京城内风起云涌，还不如江湖自在。前几日我问你的话，你考虑得如何了？”
    “嗯。”梁含笑声音肯定，他侧首看向白逸行，眼睛里已是卸下负担后的宽心与坦然。
    “今日之前，我尚且犹豫。但是自方才后，我觉得上京已经没有什么是我应该担心的了。”
    他张开手臂舒展身体，整个人都沐浴在阳光之下，金刚石珠子在他额上璀璨刺目。
    白逸行好像看到光也在他身上跃动。
    拟似玉人笑，深情暗自流。
    他忽然就想到这两句话，目光也像魔怔了一般定格在梁含笑身上不动，觉得那股陶醉的含笑花香好像生生不息。
    “宫里的尸体是谁杀的，我也不想再去查证了。百草堂也好，闲杂散人也罢，都与我没有干系了。”梁含笑眯眼看了一下太阳，扬起嘴角道，“知足常欢，我突然觉得，活着真是一种恩赐。”
    阿莱骨从房间出去时，霍木格已经在廊头等着了。
    “怎么了，看着这么消沉？”
    “无事，大师兄不必担心。”阿莱骨勉强一笑，道：“大师兄见多识广，有件事我想问问你。”
    “但说无妨。”霍木格点头。
    阿莱骨问：“大师兄知道毒蛛文身吗？”
    霍木格方才还轻松的神色顿时凝重，问道：“你从哪里听说的？”
    阿莱骨只是看着他，沉默地等待他的解释。
    霍木格看看左右，确定无人才小声伏在他耳边道：“这是国君的掣肘之术。”
    阿莱骨顿时就懂了，霍木格又道：“知道此事的没有几人，我也是偶然间才听说的。”
    “师父莫非也不知道？”阿莱骨问。
    “凭我的推断，该是不知。”霍木格脸上的神情愈发严肃，“这批人是国君豢养的死士，都是见不得光的，为的就是在必要时刻牵制住咱们瀚冰宗。就我所知，这批人虽然不多，但个个都是以一敌十的精锐好手。”
    阿莱骨想起青沿坡的那一晚，此时万分庆幸自己当时带了合酥散，否则只怕得先把自己交代在那里。他回忆一转，马上又想起耶律图尔赫在听到毒蛛文身时的反应。
    那样平静的神态，显然是早就知道这批人的存在。
    “你记住，这件事绝不可外传，尤其不能让师父知晓。”霍木格叮嘱道，“这批人是太子主张培养的，以”驯蛛庵”为名。这件事有多少人经手我不知道，但是一旦当他们正式露面，瀚冰宗怕是得地动山摇。”
    “我知道的，多谢大师兄告知。”阿莱骨谢完，又有些困惑不解，“明明是要紧的机密，大师兄为何愿意说给我听？我们……”
    他想说我们似乎没有那么熟稔，但又觉得真这么说了，反倒显得有些尴尬。
    霍木格笑了笑，“都是自家师兄弟，你既然知道有这么一群人存在，我又何需隐瞒？自然是要全部说给你听。咱们同为一脉，自当要存着同一颗心。阿莱骨，过去是我太忙于自己的修炼，所以对你关注不够，否则也不会到现在才发现你武功不俗。”
    他说着叹气一声，“瀚冰宗正是要向外扩张的时候，可师父却无意于此，若是继续这样下去，咱们就永远不能在江湖上有一席之地。”
    阿莱骨听出他话有所指，遂道：“大师兄放心，我既是瀚冰宗弟子，定当为宗门尽心尽力。如今我虽然在燕王府领职，但是宗门中若是需要，我一定回来。”
    霍木格的招揽之策已经初有雏形，他并不心急，而是道：“你不用分心，先做好你的本职之事。”
    客套之词谁都听得出，阿莱骨想了想，还是问道：“宗内目前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去做吗？”
    霍木格有意试探，说道：“今年要对外招收新弟子了，宗内的事情怕是只多不少。你如今在小燕王身边当差，我就不把你排进轮值里了，但你若是有空，就多回来帮衬帮衬。”
    阿莱骨险些忘了这一茬，这也本该是他身为瀚冰宗弟子该做的事情，遂点头道：“大师兄放心，我闲暇时会来的。除了这个，大师兄还有其他安排吗？”
    “没有了。”霍木格送他往外走，说道：“不是什么大事，本来想找个人给你带话的。刚巧又碰上小郡王过来，非说是要找你。”
    他停顿了一下，顺势又问：“我看你心事重重，他找你说什么了？还是为了几年前的那件事？”
    阿莱骨苦笑：“燕王爷的这两个儿子不和也不是一两日的事情了，他们做主子的不能明着来，就只能找我这种人出气了。”
    霍木格看到他脖子上还有红色的指印，只能赔笑两声，劝他：“主子若是不好伺候，你大可回来。”
    “大师兄不必为我费心。”阿莱骨淡淡一笑，“路是我自己选的，再难也得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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