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倦天涯 【第三十九章】风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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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含笑茫然地怔了一会儿,又说:“算了,你已经是我接触的人里面,很关心我的一个了,我就不追究你姓什么了。”
白逸行忍俊不禁,不再逗他了,起身时说道:“你在这里坐好,我去给你弄碗醒酒汤来。”
“我不喝。”梁含笑醉归醉,眼神倒是准得很,一抬手正好牵住他的手腕,“我不想一个人待着,我已经一个人待了十几年了。”
落日已经彻底沉了下去,此时的风也降下了温度,白逸行只好重新坐下,任他牵着自己的手腕,认命地说:“行吧,那就吹风醒酒。”
“哥、嗝……哥哥。”梁含笑打了个酒嗝,眯着眼睛指着院子角落里的一丛含笑树,“你看那根枝叶……还有花,它们连在一起,像不像风车?”
白逸行盯着他指的地方看了好半天,也没看出半点风车模样的影子。但他发现,梁含笑对风车这一小玩意格外敏感,可又好像十分抗拒。
于是他问:“白天看你明明不喜欢,这会儿怎么还念叨上了?”
“没有不喜欢。”梁含笑吹了这会儿的风,人好像清醒了一点,突然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没能进瀚冰宗吗?”
白逸行静静地等着他往下说。
梁含笑又加了点酒,这次在白逸行的注视下只抿了一小口,然后说:“不是因为我底子不好,也不是因为被谁排挤,而是因为阿莱骨……因为阿莱骨,我从前那么信任他,也是用了十二分的真诚对他。可他,他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
燕王府。
前院里还在热热闹闹地摆着耶律刺回的生辰宴,戏乐声与人嘈声夹杂在一起,即便身处后院也是听得一清二楚。
阿莱骨刚刚用药酒敷了一会儿腹上的淤青,便听到门外有人叩门。
“谁啊。”他问了一声。
“阿莱骨,是我,商月。”
他胡乱地扯了件衣裳穿上,开门迎她进来。
商月闻到这一屋的药味,问他:“小王爷那一肘很重吧?我给你拿了点药来。”
“多谢。”阿莱骨接过来放在桌上,回头见商月看着他这屋子直咂舌,“你这……这是有多久没收拾了?”
“我待会儿就收拾。”阿莱骨嘴里这么说着,手上已经动作了起来。他随手拿起个包裹,结果上面的结没系牢,里面的东西全散了出来。
“咦?”商月看到这散落一地的风车玩意,有些不解,“你……你怎么有这么多风车啊?”
阿莱骨胡诌道:“觉得好看,就买了。好了,我自己来收拾吧,你去前边忙吧。”
送走商月后,他回来看到这一地的风车,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梁含笑被耶律刺回掐住脖颈的那一幕又闪现在了眼前。他当时想上前阻止的,可是又怕暴露了自己。
那日在万民厦,他被梁含笑掐过,知道喘不过气是什么滋味。
阿莱骨叹了口气,蹲下身慢慢地将风车重新收好,声若蚊蝇地叫了一声:“笑笑。”
他是被梁蕊蕊施舍过一口饭的穷人孩子,梁蕊蕊看他可怜,便让他在别院里打杂,混口饭吃。
梁含笑那年才四岁,正需要人带着玩,可梁蕊蕊身怀有孕,实在是没有精力带他。于是阿莱骨毛遂自荐,成了梁含笑的玩伴。
他还记得自己刚去梁含笑的院子时,梁含笑额饰上的珠子璀璨刺目,他手里正拿着一个风车,看到阿莱骨过来,很是高兴地把风车递过来,喊道:“哥哥!”
眼前的风车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就如同最初的那一声哥哥,他记了很多年。
“当年是我娘给了他一口饭吃,他在别院里待了很久,我拿他当亲哥哥对待,可他只是借我当一块垫脚石。”梁含笑在掺香的夜风里低声说着,又重复道:“我只是他进入瀚冰宗的一块垫脚石。”
“我还记得那年,我七岁。他说想成为瀚冰宗的弟子,希望能有一封爹爹的举荐信。我便替他求情,向爹爹讨了这封信。他凭着这封信,进了瀚冰宗。”
“上京城中,无论是谁,都以成为瀚冰宗的弟子为傲。后来又过三年,又一次到了瀚冰宗招收新弟子的时候,我也报了名。”
“最初的几轮筛选很容易,但到最后十人之中只留五人时,就没有前面的那么容易了。”梁含笑将杯中剩余的酒干了个尽,声音渐弱,“我想留下来,所以我去问了阿莱骨,要如何才能通过最后的选拔。”
白逸行问道:“他拒绝你了?”
酒是甘醇的,但是入喉之后,却变成烈烈大火,烧得梁含笑心腹燥热。他干干地笑了两声,摇头,“他若是真的拒绝我,我倒不会心存芥蒂至今。”
“他没有拒绝我。”梁含笑说着,“他说,只要我按他说的去做,就一定能留下来。”
“我对他深信不疑,按照他给的心法和招式,每天都练得很认真。选拔当日,我果真是那十人中最拔尖的。可是他却突然在众长老面前说,我偷学了瀚冰宗的技艺。”
梁含笑眼睛赤红,喉结上下蠕动时,将声音也带得哽咽起来,“就是因为这样,我直接被除名了。”
白逸行道:“你事后……”
“我事后当然找过他!”梁含笑骤然提声,含着满腔的怒与忿,将手中已空的酒杯狠狠地摔在地上。
“他却说这是因为我盲目轻信所致,怪不得他。我那么信他,结果却只换来这一句”盲目轻信,怪不得他”。”梁含笑说着大笑起来,眼里的泪再也绷不住了,“我底子不差,本来也能练就一身武功。可是因为他,我没有武学师父教习,仅会的轻功和躲闪的身手也是我自己一个人苦苦琢磨出来的。你知道吗,我这一生都只能这样了。”
梁含笑声嘶力竭,又笑又哭,“你体会过被信任的人在背后忽然捅上一刀的滋味吗?他明知我自小就受耶律刺回的鄙夷,竟然还能心安理得地成为他的心腹护卫,你说,我不恨他还能恨谁?我娘当初,竟是收留了一只狼!”
白逸行沉默着不知该如何劝他,梁含笑疯笑半晌,直接拿过他的那只杯子来连喝三杯,呛得嗓子眼里一片火辣,咳嗽不止。
“你慢点!再不痛快也不是喝酒就能撒气的。”白逸行给他顺气,看他满脸通红,又催生起内力来为他调息。
“我……我……”
白逸行在他背心稍稍用力,道:“闭嘴,都这种时候了还这么不老实。”
梁含笑迎面对上他,忽说:“你若是想利用我达成什么目的,那我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省得我知道后翻脸不认人,定叫你后悔一辈子。”
“你有什么是值得我利用的?我此行的目的早就告诉你了,你还要怀疑什么?”白逸行在他的后背上来来回回地抚顺着,助他先缓过这口气。
“好……”梁含笑握住他的手腕,眼睛里横生的戒备与凶狠像是一只警惕的狼。
“你最好,对得起我今夜请你喝的这顿酒。”他缓缓松开手指,舒展了一口长长的气,鬓角的碎发已经被汗水浸得透湿。
“我会对得起。”白逸行直接用手给他擦了擦额上的汗,郑重地又说一声,“你放心,我白谦文说到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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