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含笑倒是差点将他给忘了。
    “前辈预备何时动身？”白逸行问，“晚辈还想去见识见识小燕王的生辰宴。”
    “真说要走，也没这么快。”伍彦盘算着，“静院得先分好职，还有这万民厦，也得再找个有资历的大夫来守着。”
    白逸行道：“无妨，反正晚枫居也没有什么事情，我可以等前辈安排好这边再走。”
    前面匆匆传来脚步声，季森来说：“方才那位中了曼陀罗毒的患者已经醒了，笑笑，药好了吗？”
    梁含笑看了一眼炉子上腾雾的药罐，道：“还要再等一等。”
    伍彦对季森道：“曼陀罗不是寻常的毒物，你去问一问那位患者，他究竟是怎么中的毒。”
    季森道：“我已经问过了。那人说是替人送了封信去瀚冰宗，便得了一块烧饼作为回报。想来毒物是被下在了烧饼里，对方想将他灭口。”
    “可有人知道信给了谁？”
    “信送给了瀚冰宗的哪一人？”
    白逸行与梁含笑几乎是同时而言，季森摇头道：“这个就不知道了。”
    “掌柜。”
    一个穿着破烂的叫花子瘸着一条腿进了万民厦，哆哆嗦嗦地从怀中掏出一张药方，“烦请给我抓一副药。”
    代安看了方子一眼，并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迅速抓好药给他。
    叫花子扒出五枚铜钱放在柜台上，又问：“听说刚刚来了个中毒的？都闹得沸沸扬扬的，现在怎么样了？”
    代安道：“郡王给救过来了，现在还在里面躺着。”
    叫花子点头笑了两声，“小郡王真是好生厉害啊。”
    “那是自然，不然如何能做国师的关门弟子。”代安说着，见季森从后院端来刚刚晒好的新药，忙去接手。
    “说什么呢？”季森问他，“像是听你在说笑笑？”
    叫花子已经转身走了，代安冲那背影努努嘴，“夸咱们郡王呢，年少有为。”
    季森很是得意，“笑笑从小就聪明，日后定是前途无量。”
    叫花子听到这话，略微侧了一下头，但他并未转过身来，不过略作停顿后，继续跛着一条腿跨出了万民厦的门槛。
    万民厦地处僻静一地，周围住的都是些本分的平民，除了老弱妇孺，青壮年都去了城中谋生，要到晚上才回来。此时巷中寂静无人，叫花子扔下手中的药包，从怀里摸出一个包袱。
    他三两下就换好了另一身，又把换下来的这身脏衣装进包袱，顺手扔进了旮旯角里。烈日当头，这人借着额头的汗水擦净了脸，露出一张孔武有力的刚毅面庞。
    巷子口忽然出现一个人影。
    墨绶笃赴约而来，沉声问道：“阁下是谁？”
    男人转过身来，双手抱臂看着他，“墨宗主既然是大辽第一高手，怎么会连在下是谁都猜不出？”
    墨绶笃遂确定心中所想，“风守烟。”
    “嗯——”他弹了个响指，朝墨绶笃走近，“墨宗主好胆量，风某还以为墨宗主会带上随从一起来。”
    “风堂主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在确定你真正的用意之前，我可不敢随意再让人知道你的存在。”墨绶笃在原地不动，就这么看着他慢慢过来。
    “像墨宗主这样的为人，风某就很欣赏。”风守烟鼓了鼓掌。
    “说吧，风堂主不远万里而来究竟为何，我可不信你只是想在皇宫里杀一个人，挑衅大辽的皇权。”墨绶笃道，“我不爱与人绕弯子，是打是杀一句话，我还有事。”
    风守烟笑了两声：“我若是不在皇宫里杀人，又如何见得着你墨宗主？”
    墨绶笃道：“你都能去皇宫里杀人，又如何不能直接去瀚冰宗？”
    风守烟道：“还不是因为墨宗主如今是深入简出，即便我进了瀚冰宗，也不一定能见得了你的面。可我如果在皇宫里用三轮刀杀个人，你们国君因为忌惮，定然会让你进宫协理验尸。你就算是不想去，也得去。”
    墨绶笃道：“所以你就在尸体的伤口上留下记号，用这种法子引我来见面？”
    风守烟“啪”地一个响指落下，“风某不才，想帮墨宗主成就一番大业。”
    “多谢风堂主好意。”墨绶笃并不领这份情，淡淡道：“我并没有这样的打算，所以还是请你去找下家吧。今日与你见面一事，我不会外说，就当是承了风堂主看得起在下的这份情谊。告辞。”
    “墨宗主。”风守烟叫住他，“你以为你这些年不入中原就能将曾经的耻辱翻过去吗？你觉得大辽几十年来一直固守北方是因为什么？你若是觉得咽不下这口气，为何不亲自去讨回来？为什么胆小不前，还让你的弟子乔装之后再去武林之榜？输给中原武林不丢人，被他们合众排斥也不是什么问题，但你若是一直逃避、一直龟缩在这小小的瀚冰宗，才是真的无能。”
    “风守烟！”墨绶笃被他激怒，忍着最后一丝耐心道，“我的事情如何，容不得旁人来置喙。中原武林如何，我也不想再去过问，你要找寻盟友，另寻别人去，恕不远送。”
    “不想再过问？究竟是不想，还是无能？”风守烟冷笑着继续挑衅，他盯着墨绶笃手中的佩刀无极，说道：“久闻瀚海无极刀的威名，今日既然得见墨宗主，不如让风某见识见识。请吧，天下第一刀。”
    墨绶笃却并不动作，风守烟碎骂一声，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请教墨宗主高招！”
    他来势迅猛，剑锋直逼墨绶笃的咽喉，墨绶笃避身一退，并不出刀。可风守烟伸手就来勾他的刀柄，逼着他出刀接招。
    无极一出，墨绶笃被迫应战，但他无意再次踏入这乱世的争斗之中，更不愿意与虎为谋，是以快刀斩乱麻，一招铁血无意便激得风守烟后退数步。
    “好厉害啊。”风守烟看着自己后退的距离，大赞一声后，将手中软剑在空中一甩，顿时便化作了三柄锋刃。
    “三轮刀。”墨绶笃揣着十二分的警惕，“你接连几次杀人抛尸，究竟意欲何为！”
    风守烟先纠正他，“三轮刀虽为我百草堂中最有名的刃器，但却不是这个样子。此番出门多有不便，我便将刀刃变作了软剑模样。”
    谁要听他解释这些。
    墨绶笃猜他今日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于是趁他此番松懈的时候忽然出手，拍出一刀涛声听海。
    一股真气自无极刀上奔涌而出，似巨浪拍岸，高笼四方。
    可怖的威猛气息迎面而来，风守烟竟然不避，愈发挽剑去挡，如飞蛾扑火般强硬地顶住。
    墨绶笃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勇气与自信，竟然用了这么愚蠢的方式。下一刻，风守烟果真没有顶住这股攻势，被这铺天盖地的力量甩飞到一旁的墙上。
    一口血沫就此呕出。
    此人若是死在这里，一验便知他是死于瀚海无极刀，到时候解释起来情况诸多，甚是麻烦。墨绶笃不想沾染半分，本来也只是想让他知难而退，因此这一招仅用了半成功力，并未下死手。
    风守烟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嗽，却是扬着嘴角在笑。
    墨绶笃不理会他这种疯子行为，将无极收回刀鞘，扔下话来：“趁我改变主意之前，你最好现在就消失在上京。今日我放过你，不代表他日你遇上的高手也会放过你，多行不义必自毙，风堂主还是好自为之。”
    他转身就走，风守烟捂着胸口又低咳几声，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直到墨绶笃彻底消失在巷子的尽头，他脸上的笑意才退了下去。
    “你没有这样的打算，并不代表其他人不会有。墨绶笃，机会给过你了，你既然并不珍惜，那便看着你的好徒弟来替你达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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