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结束，秦阳照例哭着喊着抱着江霁的胳膊求作业抄。
    书页一张一张往后翻，夹着时间一天一天往后过，江霁顶着班长的头衔在教室和办公室之间穿梭，以为日子会一直这么过下去，直到高考来临。
    秋叶在深露里泛起连绵不绝的金黄，城南的教学铃落到上面，震的叶梢轻颤起来。
    午间放学，江霁帮物理课代表收齐作业，和何柏青一人抱着一摞练习册准备送到楼下物理老师办公室。
    课代表赶着回家吃饭，又知晓江霁脾气好，在放学铃里冲他撒娇道了一叠声的谢，没来得及注意何柏青的脸色便飞奔出了教室。
    眼看自己的特权被别人无意间侵犯，何柏青臭着一张脸盯着江霁后背，恨不得在上面盯出两个洞来。
    可惜当事人后脑勺不长眼睛，只能看见脚下的台阶，没能接收到背后灵的怨念。
    “嗯？明环怎么在三班？”江霁下了楼从一楼的三班经过，无意向教室内瞟了眼，居然看到熟悉的短发背影。
    这个点的学生大多已经赶往食堂或自己家，三班的教室里也只剩寥寥几个人。
    江霁本是无心一瞥，但定睛一看，对面的何莲莲美目圆睁，隔着玻璃听不清楚在说什么，但明环肩膀正不正常的颤动，情绪似乎十分不稳定。
    何柏青也注意到教室里的异常，和江霁对视一眼，彼此眼里都满是疑问。
    江霁思考了一秒，示意何柏青跟着自己抓紧时间把作业送到办公室，然后迅速赶到三班教室门口查看情况。
    刚到门口，就听见何莲莲满含厌恶的声音：“明环你恶不恶心啊，我怎么知道你居然会是这样的人？！”
    明环气息不稳，似乎在极力压抑自己的情绪：“恶心？你七夕的时候收我的礼物怎么没嫌恶心？我们一起去逛街买东西，我帮你结账的时候你怎么没嫌恶心？”
    何莲莲不甘示弱尖声反击：“明明是你自己要给我买的，我又没强迫你！再说了，谁知道你是个变态同性恋啊！”
    明环明显被她最后的几个字刺激到了，粗重的呼吸声在逐渐安静下来的教室里落地可闻，好半天再没有出声。
    江霁听不下去了，看了看剩下来的几个明显是想看热闹的三班学生，走上前一把将明环揽到背后，看向何莲莲的目光含刺，一开口就呛的女生脸色一白——
    “同性恋？同性恋怎么了？同性恋是杀你全家还是挖你家祖坟了？拿着明环的东西还当着你们班人的面骂她变态，你妈生你的时候忘了给你生脸皮了是吗？”
    这话对于一个娇滴滴的女生来说着实没留情面，况且江霁平日的温润形象深入人心，在场的三人都是第一次听他这么尖锐直白的骂人，一时间连着看热闹的几个都愣在当场。
    明环没想到这个时间点江霁居然会出现在自己面前，宛如从天而降的英雄来解救自己，让她强撑的防线霎时崩塌，站在江霁背后眼眶湿润，声音哽咽，不禁委屈出声：“江哥…你怎么会来这？”
    “关你什么事啊江霁？！！你居然要帮一个同性恋说话，你疯了吗？”何莲莲回过神来，被骂的又气又羞，俏脸涨的通红，在同学面前十分下不来台。
    “嘴巴给我放干净点，少一口一个同性恋。明环有名有姓，只不过性取向跟别人不一样，你要是直女就别跟她走那么近，揣着明白装糊涂当别人瞎？别天天一副无辜的样子出来恶心人。”
    江霁的话越说越重，何柏青听着皱起了眉，看着三班已经有人站起身想要帮何莲莲出头，怕他吃亏，走到江霁侧面碰了碰他的手臂示意他冷静一点。
    何莲莲这才注意到何柏青也在自己班里，嘴巴一扁眼泪成串往下落：“何柏青，你看看你们班江霁！这么欺负我一个女生有意思吗！”
    “就是，一个男生居然骂女生骂的这么难听，真没素质！”一看莲花落泪，三班立刻有人跳出来打抱不平。
    “噫…六班居然还有女同性恋，真是长见识了！”有人起了头，更难听的话立刻紧随其后。
    明明只有几个人，但寥寥几句仿佛淬了毒的针，毫不留情扎向漩涡中心的江霁和明环。
    “滚！”何柏青面对叫的最欢的几人，低声呵斥一句，惊的几个搅屎棍原地噤声。
    何莲莲也被吓了一跳，一个激灵，哭到一半被按下暂停键，顿时觉得今天中午六班这几个人都不正常。
    “我不管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有什么问题都不应该在大庭广众下这么侮辱别人的性取向，你要是不喜欢女的，以后就别去六班缠着明环还霸占何柏青的座位。”
    江霁面色冷漠的盯着何莲莲双眼，警告一般说完这句话，回身伸手抹去明环的眼泪，手掌轻柔的盖在她的双目之上安慰她：“乖，别哭了，有什么事我们回去说。”
    明环用力的点点头，狠狠擦了擦眼角，用余光恨恨瞪了眼何莲莲，随江何一起离开了三班。
    何莲莲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伏在课桌上嘤嘤啜泣，身后传来几个关怀的声音，江霁看也没看，领着明环回了班。
    回到六班，同学们已经全部离开，空荡荡只剩这三人。
    明环回到座位上眼泪依旧没有止住，江霁也不催他，递过纸巾等她平复情绪。
    “好点没有？”
    “嗯…”
    “饿不饿？一起去食堂吃饭吧。”
    “江哥…你不问我发生了什么吗？”
    江霁笑了两声，语气有点无奈：“你喜欢何莲莲，她喜欢男生，你找她摊牌，她急眼了是不是？”
    明环眼睫上水汽未干，闻言瞪大双眼一脸惊讶：“江哥，你怎么知道的？”
    “傻姑娘，你别看何莲莲长得柔柔弱弱的，她的心眼子比八个你加起来都多。也怪我，打过两回照面我就看出她是什么人了，但想着干预你的事不太好就没说，唉…”
    “不怪你江哥，怪我自己…有时候明明知道她可能对我就是没意思，但是每次她一来找我，我就忍不住又陪她一起玩…”
    “明环你…你不是女生吗？”何柏青听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对话自然的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女生也能喜欢女生？”
    “我…”明环不知道要怎么怎么跟何柏青解释，有点怕以后对方用有色眼镜看她。
    江霁看了他一眼，有点不情愿地开口：“何柏青…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异性，明环就是例外。但这并不代表她不正常，你也不需要用其它眼神看她…”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何柏青一时没能组织好语言，看了看明环又看了看江霁，眼神纠结的能拧出水。
    明环感激的看着为自己说话的江霁，又转头看向何柏青：“对不起…我一直没敢告诉你们这件事…”
    “不用道歉，喜欢同性不犯法。”江霁打断她的话：“先去吃饭吧，再不去食堂要关门了。”
    于是三人暂停这个话题，先去了食堂。
    吃饭的功夫明环还是把前因后果告诉了他俩——
    高一未分班前，明环有次去八班找自己的初中同学，碰巧与何莲莲搭了几句话。
    高中女生之间的友谊往往可以因为一个兴趣相投的话题就能建立，一来二去两人迅速打的火热。
    明环自小生在单亲家庭，母亲难产，拼了半条命生下她后失去了再次生育的能力。
    父亲借着没有儿子继承香火的由头在外面胡来，母亲气不过，扯了离婚证就带着她开始独自生活。这也让她自小在面对异性时，总忍不住带上三分敌意。
    而何莲莲生的是扶风弱柳粉面杏腮，越和她接触明环越是心动，打闹间不自觉带上了不该有的旖旎心思。
    明环知道自己与旁的女生不同，发现对何莲莲的心思后没有立即坦白，在日复一日的来往里开始尝试试探何莲莲的意思。
    可惜明环心眼实在没有这个女生多，对方察觉后居然以退为进将她拿捏的死死的。仗着明环妈妈挣钱能力不错没有亏待她，平日里没少拿明环当ATM使，七夕更是心安理得收了她一条四位数的铂金项链。
    明环以为有戏，开学后和她黏的越发紧，眼看那层窗户纸就要捅破，却意外撞见何莲莲在校外挽着一个男生的胳膊举止亲密。
    她想去找何莲莲问个清楚明白，趁着放学功夫便迫不及待撵到三班追问，话赶话却被对方一通刁难辱骂，碰巧被送作业的江霁看到，便出现了放学后的一幕。
    事情的细节江霁不清楚，但整个过程却与他猜测的不谋而合。
    听完明环的讲述，江霁又开始怪自己没有早些提醒她，害她平白无故居然吃了这么大个亏。原以为这个何莲莲喜欢的是何柏青，没想到居然是个男女通吃的海王，净挑对自己有好处的对象下手。
    明环倒没有往这方面想，安慰江霁，自己并没有把过去发生的很多事告诉他，不能怪他疏忽大意。
    何柏青默不作声打量着一身中性打扮的明环，纳闷江霁怎么只是从旁观察就能知道这么多信息。
    可碍于明环在场，怕触到她的伤口也没有多言，只得将原因归结于江霁头脑聪明，不仅做生意好使，对于周围的人事物也观察入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