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临不算严格意义上的沿海城市，但有一面靠着海口，江霁在第二天带着何柏青来到了这边闲逛。
    还没到最热的季节，这个天气吹着海风不失为一种享受。
    从昨天的情绪中脱离出来后，海风拂过面颊，让江霁的神经又放松下来，心情跟当下的天气一样逐渐晴朗。
    何柏青没有再继续追问什么，只是等他休息好后一直陪着他四处闲逛。这反倒让江霁心里又冒出负罪感，总觉得对何柏青有所亏欠。
    自己的经历实在太离奇，江霁想了又想，为了避免不可控的事件发生，还是决定独自保守这个秘密。
    况且何柏青还对自己有着那样的心思，如果告诉他自己的性取向，恐怕会带着他一起走向歧路。这条路太难走，何柏青又那么年轻，江霁无法昧着良心去毁掉他的大好前途，只暗自希望他只是一时的鬼迷心窍，等再长大一点，八成就能放下这段懵懂的青春情愫。
    自己也只需要装作从未发觉，让两人的关系自然而然疏远即可。就算到时候依旧有着合作关系，也可以进退有度，彼此保持着安全距离实现双赢。
    这么想着，江霁的心慢慢放了下来，连带着那些灰暗的过去也重新被他藏进心底。带着何柏青边逛边看，又挑了几件无关痛痒的儿时趣事与他分享。
    比如小时候第一次跟着妈妈来这片沙滩玩，错把海洋垃圾当成宝贝拿给妈妈看；又比如小学时候几个同窗背着大人偷偷从福安街搭公交车来这里玩，家里人还以为几个孩子被人贩子拐走了，找到后带回去一顿暴打；还有初中那年，班里举行夏令营，老师带他们一群小家伙也是在这里度过，有个小胖墩手指被螃蟹夹了，哭了整整一下午，遭到了全班同学的嘲笑……
    这些零零碎碎的过往何柏青都听的很认真，间或配合着江霁的话哈哈大笑，两个人的关系在这片海滩上不知不觉间仿佛又近一步。
    他们一直在郊外待到傍晚才回程。
    等到了市里，江霁又带着何柏青去从前常去的夜市闲逛。
    听着熟悉的福临方言，江霁用搁置许久的家乡话与摊主攀谈起来。吃食依旧是熟悉的那几样，街道的布置也与从前一般无二，唯独少了自己印象里的那些熟悉的面孔，与摊主的交流中也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讯息。
    江霁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心里那点渺茫的希望再次被现实击碎，笑着付过钱后面色落寞的带着何柏青继续漫无目的地走着。
    福临话比南全话难懂的多，发音时舌头仿佛绕在一起，说快了乍一听有点像唱小调。
    何柏青在一边听着江霁和摊主的对话，却只能勉强猜懂二三。虽然听不太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江霁的神色瞒不过他。
    接过递来的小吃，何柏青拍了拍他的背无声安慰着，反倒是把江霁逗笑了。
    “没事没事，来之前我就猜到了会是这个结果，只是有点不甘心而已。我没那么脆弱，你别担心了。”
    何柏青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举起手中的炸鱼丸看了一会，才咬住其中一颗尝起来。
    “哎，不过话说回来，回去以后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我哭的事情啊，太丢人了，你得替我保守这个秘密。”为了缓和两人之间的气氛，江霁一边吃一边半开玩笑的开口。
    “不会说的。”何柏青咀嚼着嘴里的食物，口齿清晰的向他保证。
    江霁满意的点点头，难过劲儿下去后尴尬癌又发作起来。
    自己一个人时怎么流泪哭泣都还不觉得有什么，可一旦将这种脆弱面毫无遮拦的暴露在另外一个比自己小那么多的少年面前，清醒后还是觉得很难以面对。刚刚才借着玩笑话又提了一嘴，试图借此缓解一下自己的尴尬情绪。
    回想过去的一年时间，自己为数不多的几次的狼狈好像都被对方或远或近的撞见了，简直让他这个成年男性的自尊心无处安放。
    “不过帮你保守秘密，你会给我什么好处吗？比如封口费之类的？”吃完嘴里的东西，何柏青微微低头看着江霁略显锋利侧脸轮廓，又忍不住想开点什么玩笑，好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
    “你要什么好处？”江霁不明所以抬头看他，迎着路灯觉得何柏青脸上的笑好像憋了点坏？
    大概是错觉吧。他这么想。
    “回去以后来我家住吧，给我做饭吃，做满一个暑假我就帮你保守秘密。”何柏青就着这个玩笑，试探性的朝江霁提要求。
    这个要求背后的目的性太明显，况且真的要朝夕相处，江霁自己都没办法保证能够把持得住自己，下意识拒绝：“想得美，要多少钱你开个价，只要我有，尽量满足你。”
    何柏青最讨厌江霁和他提钱，每次一提总让他觉得两个人之间又变得生分。
    刚刚燃起的一点期待被江霁一句话兜头全部浇灭，只得将头撇向一边假装轻松的回答：“我才不要钱，刚刚跟你开玩笑呢。逗你玩的，什么都不用给，我保证不会告诉任何人。以后你要是有什么不开心都可以找我，我会一直陪着你。”
    江霁记不清“陪着你”这三个字何柏青这几天说了多少遍了，心口被他的话捂的热烘烘，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应对方才好。下意识“嗯”了一声，转头被擦肩而过的路人撞的分散了注意力。
    于是这个话题便没有再继续。
    接下来的几天，江霁又带着何柏青在福临其他地方逛了逛。
    再次回到自己曾经的母校，触景生情，走走停停间和何柏青说了点过去的回忆。
    有人陪伴的路程比独自一人要好走许多。除了第一天希望落空的片刻崩溃，剩下的时间比起第一次的只身而来，江霁这次的心情要松快不少。
    虽然不清楚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也疑心过自己是不是记忆出现紊乱记错了过去种种，但人总要向前看，一味胡思乱想无意义的猜测也不会有任何结果。
    况且目前身边还有何柏青陪伴着，那些暂时没能让江霁想通的问题，没有再次把他带进牛角尖。在带着何柏青转遍记忆里那些熟悉的地方后，江霁决定先放下心里的纠结，继续好好生活，不再让这场从天而降的奇遇继续折磨自己。
    临走前一天，江霁还是忍不住在街角的小店里买了几条五福临门想要带走。
    上次买的烟已经全部抽完，南全找不到这个牌子的香烟，网购还不够发达，也无法通过快递寄送过去，只得通过人肉背回。
    看着江霁江霁站在柜台前，何柏青不悦的皱眉，试图劝他打消买烟的念头：“一定非要抽烟吗？香烟伤肺，你能不能戒了？”
    “嗐，我现在都不怎么喝酒了，连烟也不给我抽，你也太残忍了吧！”江霁不愿接受何柏青的劝说，反而振振有词：“你看，自从过完年，我到现在一滴酒都没有喝过，连这次回来我都没喝了对不对？拢共就这两个爱好，已经被你念叨掉一个，总不能一个都不给我留吧？！再说了，我平时在学校也不抽，也就在校外一天抽几根，上次带回去的烟足足抽了一学期呢，大不了以后我再少抽点。”
    何柏青不知道的是，江霁的烟龄已有十多年，利用尼古丁缓解情绪已经是刻进肺里的习惯。
    当年第一次抽烟时买的就是五福临门，这个牌子的焦油已经把他的心肺腌入了味，让他一时半会很难彻底断绝对尼古丁的依赖。
    眼见说不过，何柏青只得依了他，连带着自己的背包也被塞进两条。看着笑眯眯结账的江霁，他在心里暗下决心——总有一天一定要把江霁的烟瘾给戒了。
    前脚买完烟，后脚闲逛时何柏青无意看到街边的一家照相馆，塑料布广告牌上面的“大头贴”三个字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要不要一起去拍几张？”何柏青指着广告牌，一脸跃跃欲试。
    “不了吧，这东西不是女孩子喜欢的吗”江霁一脸兴致缺缺，捏着口袋里的香烟包装盒十分想现在就来一根，奈何身旁有个何柏青，不能让青少年吸二手烟，只得忍了下来。
    “去试试吧，我还没拍过大头贴呢。”何柏青依旧不死心的劝江霁。
    其实他对拍照也没什么兴趣，偶尔发现被人偷拍还会觉得十分反感。但刚刚看到这家照相馆的一瞬间，让他产生了强烈的，想要和江霁合影的冲动。
    “要不你去拍，我在旁边等你？”江霁不吃他的安利，也很坚定的试图继续拒绝。
    开玩笑，两个人相处这么多天，已经够暧昧了，再来合照，是怕何柏青对他的岐念还不够深吗？
    “去拍两张吧，一张也行。”何柏青站在原地不肯继续往前走，满脸期待的看着浑身都写满拒绝的江霁。
    何柏青本就生得帅气，青天白日下再用这种像少女求爱般的赤裸目光盯着他看，直接让江霁的心跳瞬间失去规律，只得狼狈低下头回避他的目光。
    “你去呗，干嘛非拉上我啊。”江霁盯着地面，心里默念大悲咒，试图在美色面前负隅顽抗。
    “江~霁~哥~哥~，陪我去拍两张吧。”何柏青突然微微弯腰，盯着江霁满地乱瞄的双眼违规撒娇。
    最终何柏青获得此次胜利，拉着脸色通红的江霁进了照相馆拍了一堆傻了吧唧的大头贴。
    看着手里的一沓照片，小何同学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猜想——江霁这人，果然很吃撒娇这一套。
    上学期运动会报名的时候就隐约有过猜测，这次终于有机会实践一把了。
    虽然撒娇时小何同学自己也觉得很是羞耻，但对象如果是小江同学，他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克服这点羞耻心。眼见效果出乎意料的好，只恨自己没早点用上这招。
    另一边的江霁低头捂脸在心里哀嚎，再次唾弃自己一百遍。
    美色害人，美色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