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收回照射着齐亚瞳孔的光束，再拿起X光片和他的身体各项检查数据，仔细的一一浏览，然后摘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镜。
    “齐先生，你的儿子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身上的伤不过是皮肉伤，无需过多的担心。只是他的精神有一些焦虑，你要多注意他的情绪。”
    齐姜听医生这么说稍稍安心了一些，至少齐亚的身体并没有出现什么异常。他看了看坐在看诊室窗口出神的齐亚，低声的询问大夫：
    “那……大夫，用不用给他开些镇定类的药？”
    “我看不必，镇定类的药物很容易产生依赖性，随着服用时间的增加还会用一些不好的副作用。再说这个孩子的情况还没有到糟要服用药物的地步。平时让他多注意休息，还要多注意他的饮食，他有轻微的营养不良。”
    齐姜点点头，起身谢过了医生之后对着窗边的齐亚唤了一声。
    “小亚，我们回家吧。”
    “好。”
    齐亚转过头回答道。起身和齐姜一起离开了看诊室。走在医院即使是白天，也依然有些暗沉的走廊上，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那是一种黏糊潮湿，想注水过多的面团黏在身上般的感觉。他无法对这样的环境喜欢起来，当然，放在谁也不会喜欢医院的。可齐亚从小进出医院的次数太多了，每次进医院伴随而来的就是身体上的痛苦，看见医护人员用针头将各种各样的液体、药物注射进自己身体，像是将无数不知名的细小生命体放进自己的身体，然后他们会在他所不知道的地方降落，消灭病毒和细菌，却用另一种方式占领自己的身体。
    他不甚明了那些液体和药物会在自己身体里起什么样的作用，可那种被人摆布无能为力的感觉，并不会比生病好受到哪里去。但他别无选择，他选择不了生病或者不生病；也选择不了，生病的时候可不可以不上医院。当然，如果他准备放弃自己的生命，那就另当别论。可即便如此，齐姜也不会答应吧？
    这么想着的时候，他们走出了医院的大门，和里面不一样，医院外面是浓浓的生活气息。有大片的草坪和在草坪上散步的病人，虽然他们都穿着病号服，但处在不同的环境看起来竟然会差这么多。
    区别就像是，清洗晾晒前后的被褥一般。前者萎靡破旧，隐隐散发着一股霉味；后者却是新鲜的，柔软、有着阳光的味道。
    “小亚，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把车开过来。”
    齐姜今天是自己开车带齐亚来看病的，于是他先到停车场去拿车。齐亚便站在草坪旁，看着那些正在散步的病人。
    “齐亚！”
    听见有人呼唤自己，齐亚感到非常的意外。在这种地方竟然会碰到认识的人么？他转过头，看见了一个可能会让他头疼的人。因为在以后的一段时间里，他可能会受到这个人无微不至的照顾。
    “姜老师。”
    虽然感到头疼，齐亚还是毕恭毕敬的问候道。
    “你的脸怎么了！？”
    姜白墨一脸错愕的看着齐亚淤痕遍布的脸，语带惊疑的问。
    “没事，一点小伤。”
    姜白墨见过他晕倒，见过他胃痛，见过他头疼见过他身体各个地方不舒服，唯独没见过他被人打伤。因为像齐亚这样的男生，连和别人过多的接触都不愿意，怎么会和人打架！？
    “谁打的？以你的性格不应该发生这样的事情啊。”
    “以我的性格是不会，但是以别人的性格，也许看我觉得我很欠揍也不一定吧？”
    齐亚并没有正面回答姜白墨的问题，而是选择了避重就轻。倒并不是因为他害怕更多人知道这件事情，反正这件事早晚姜白墨会知道。他只是单纯的不愿意再提起那天傍晚发生的一切，也算是一种消极的逃避。
    “老师为什么会在这里？今天不用去学校吗？”
    齐亚马上又抛了个问题给姜白墨，显然是想让他赶紧忘掉刚才的话题。姜白墨也很配合的对他笑了笑，然后回答道：
    “我有一个学长在这里上班，今天要问他要些资料，所以和学校请了半天假过来。”
    “哦。”
    “小亚。”
    就在齐亚接下来不知道该如何接话的时候，齐姜的声音及时的出现，让他松了一口气。
    “爸。”
    “咦，这不是姜老师吗？怎么会在这里碰上你。”
    齐姜将车停在齐亚身边，将头探出窗外便看见了姜白墨。于是他忙不迭的开门下车，走到姜白墨身边伸出手。
    “姜老师，小亚在学校一直受到您的照顾，我真的非常感谢。今后这个孩子还免不了要给您添麻烦，还请您多多照顾了。”
    面对比他年纪还小的姜白墨，齐姜用的竟然是敬语，可见他对姜白墨确实是从心里感到感谢的。
    “您客气了，身为校医照顾像齐亚这样的同学，本来就是我份内的事情。何承您如此感谢。”
    齐亚有些无力的听着这两个人的对话，感觉像是两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在互相寒暄，而寒暄的内容还是就站在他们身边的自己，这种感觉实在是不舒服。为了不再更加不舒服，他只好在一边出声道：
    “爸，我累了。”
    齐姜扭头看了看齐亚，对姜白墨抱歉的笑道：
    “姜老师，今天太匆忙，改天我请您吃饭，到时候请您一定赏光。”
    “好的，那我先谢谢您了。”
    “那我们先走了，再见。”
    “再见。”
    在他们互相道别的当口，齐亚已经打开车门坐进了车内。等到齐姜坐进车里后，他才从窗口探出脑袋对姜白墨挥了挥手。
    “姜老师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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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家齐亚睡了个午觉，经过一天的休息，他感到身上的伤也不那么难以忍受了，毕竟都是些皮肉伤。他从床上坐起来，窗外的夕阳正在慢慢下沉。
    ‘原来我睡了这么久么？’
    刚睡醒的他身体还有些无力，便懒懒的靠在床上，呆呆的看着天边的云慢慢的被夕阳染上一道红边。
    被镶了边的云像有了实体一般，显得格外沉重了起来。齐亚又开始想象那住在云上的异族人，如果真的有，他们也一定会跟着太阳慢慢西沉，一直沉，沉到自己看不见的地平线的那一边。他们会注视着这片大地吗？会不会像地上的人向往天空一样，向往着地面呢？
    “砰”的一声巨响，打断了他的思绪。齐亚扭头看向发出声音的地方，梁思成喘着粗气站在自己的房门口，满脸是汗盯着自己看。
    然后他扔下书包，冲到床前，双手捧起他的脸。
    “妈的！！舒海强竟敢把你打成这样！！”
    语气之愤怒，简直比他自己被打了还要激动。接着他又语气一转，隐含着一种让齐亚莫名的柔软情绪。
    “齐亚，你还疼么？一定很疼，他们怎么下的去手！！”
    齐亚微微扭头，摆脱了他的手掌。
    “干嘛啊你！这么用力的碰我的脸，就算不疼也被你碰疼了。”
    梁思成赶紧收回手，然后一个劲的对他说：
    “对不起，对不起，我太生气了啦。”
    “都怪我不好，那天我应该等你一块回家的。我怎么能自己一个人先走呢？都是我的错。”
    齐亚斜睨了他一眼，然后完全不理会梁思成的自责，没心没肺的说：
    “你留下来有什么用？还不是多一个人被打！还好你没留下来，否则我可能会被打得更惨。”
    梁思成看着齐亚，眼神坚定无比。
    “不会的！！我会保护你的，我不会让他们欺负你的！！”
    齐亚的眼神接触到了梁思成的眼睛，他眼里的那种坚定和执着让齐亚还想毒舌的嘴安静了下来。
    梁思成看着背对着夕阳的齐亚，第一次看见他对着自己卸下了一切的冷漠。如此安静祥和，乌黑的眸子在夕照下流动着让他无法移开视线的光。
    他一直觉得齐亚很美丽，虽然齐亚很讨厌别人这么认为，他也从来没有和齐亚说过。但此刻，齐亚看起来不只是美，而是变得温暖温柔，温柔的让人忍不住想碰触，想拥抱，想……
    “谢谢你，小成。”
    齐亚低低的声音，像一根羽毛扫过自己的耳膜，让耳蜗深处产生了一种痒痒的感觉，这种感觉一直一直的传达到了他的脑海。
    就在这一刻，梁思成知道了，齐亚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