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朱家有女渐长成(江南卷)  第八章 家人(下)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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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爹道:“我自然记得,那时候我虽然才三四岁,但已有些懂事了。我还记得那是一个中秋节前夕,你们一家刚搬到我家隔壁,岳母大人把你从车上抱下来,你见到躲在一旁看热闹的我,还微笑了一下,那时候我就觉得天底下肯定找不出第二个象你这么好看的女孩子了。”
    娘亲微微羞涩地道:“我可不记得了。”
    老爹道:“那会你不过一两岁,怎么记得?你看我们的女儿,眼睛乌溜溜地,一点也不怕人,我们这样说话,她也不吵闹,倒象是听得懂我们的谈话一样。”
    娘亲伸出一个手指轻抚着我的脸,笑道:“我们的宝宝初生才不过三天,哪能听懂我们的谈话?不过,瞧她这眼睛的神采,将来必定是个聪慧的女孩儿。”
    我略动了一下,正想避开她的手,门外忽然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一个人,直扑到床前来,喊到:“娘,小妹醒了吗?”
    我目光一转,正对上一双透着不尽欢喜的清澈眼睛,却是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他伸手就要抱我,老爹赶紧拨开他的手,急道:“小五别动,你妹妹刚醒来,身体还很虚弱,等过两天妹妹的身体好了,再给你抱。”
    小男孩“噢”了一声,不再坚持,稍稍往后退了一点,一双灵动的眼睛不停地打量着我:“爹,小妹真的没事了吧?”
    老爹笑道:“没事了,大夫说,你妹妹过了此劫,以后就可以平平安安地长大了。”
    这个小男孩是我的哥哥?长得挺帅的,我略略有些好奇的回视着他,原来这户人家是有男丁的,而不是我以为的全是女儿。
    “那过两天,小妹的身体好了,我可以念诗给她听吗?”
    “自然可以啊!”娘亲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他赶紧缩头避开,别扭地叫道:“娘,小五已经长大了,娘你不要老是摸人家的头啦!”
    娘亲嗔道:“长大了就不许娘碰你啦!在娘的眼里啊,你就是长到十七八岁,可以娶媳妇了,也还是个小孩子。”
    小五嘻嘻地笑道:“先生说了,好男儿志在四方。要是我象大哥那样大了,我可就不呆在家里了。”
    娘怔道:“你不呆在家,要去哪里?”
    小五挺起胸道:“自然是去践行那句‘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名言啦,书我已经读了不少了,可这路还没开始起头呢?”
    “什么还没起头呢?”门外传来一个温和的男声,一个着白色里袍外罩浅绿丝质长衫的少年稳步地走了进来。
    “大哥!”小五,“我正在跟娘说,以后我长大了要走遍天下。”
    “傻瓜,天下那么大,哪里是你能走的完的。”少年微笑道,恭恭敬敬地行礼道,“孩儿向爹娘请安,娘的身体可好些了?”
    娘亲微笑道:“好些了,过来看看你的小妹,她总算醒过来了。”
    少年应了是,这才走上前来,弯身看我,眼神十分柔和。乍一见他的脸,我突然一呆,这个长相俊朗看起来性情文雅的少年,居然和我高中时的初恋有点相似,这是巧合还是什么原因?我在这个世界上还能遇见面熟的人吗?有没有可能我还回碰见和我爸妈也长的比较相似的人呢?
    一时间,我觉得心底升起了无限的希望,或许会有的吧?否则为何这个大哥的眉目这么象很久以前的那个他呢?而且声音听来仿佛也很耳熟一般,难道是我的错觉吗?
    感受到我的凝视,应该是我大哥的少年又微微地笑了起来,轻轻地唤了声小妹,伸手碰触了一下我的脸。他的动作轻柔地仿佛是一片羽毛拂过我的肌肤,一如从前那个他一样温柔,我忽然有股流泪的冲动。
    不知道那些通过投胎穿越的故事主人公们,都是怎样渡过这段从一个肢体健全行动自如的成年人,突然转变为一个事事需要别人服侍照顾、凡事都无法自理的婴儿适应期的。对我来说,这是我有史以来所经历的最难熬的一段日子:手脚被困在襁褓里几乎无法动弹;声带还未发育完全导致无法说话,只能发出谁也听不懂的咿呀声;而且因为还未满月吹不得风,所以只能一直呆在屋子里。
    动不了也说不出话。也没有朋友,也没有电视,没有音乐,没有电脑,没有可以打发时间的小说,就是连前世最喜欢做的白日梦也因为这副婴儿的身躯,而变的一片空白什么都无法想象——
    刚开始的前几天,我觉得时间仿佛要与我作对一般,缓慢地似乎每秒都变成好几秒般,天总是迟迟地不黑,黎明总是迟迟地不来临,简直就是度日如年,尤其是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刻,我总是会突然的惊醒,茫然的四处环顾,许久才会想起自己原来已经重新投胎,变成一个什么也做不了的小婴儿了。
    每当此时,寂寞和孤独便会如同偷溜进房的毒蛇,蜿蜒到我的摇篮上,将我紧紧的缠绕,我唯有一遍又一遍地回忆着过去的二十几年的生活,靠想念着那些快乐的抑或是悲伤的的点点滴滴来抵制无边的寂寞。
    可这回忆又象是鸦片和毒药,治了我一时的寂寞,却又勾出了更多的思念和欲望。
    我好怀念过去的一切,好怀念父亲温暖宽容的怀抱,好怀念姆妈不停的唠唠叨叨,也好想我的朋友们,还有那平日里被视为极其烦人的工作,那在城市的霓虹灯的映照下模糊的天空,老家门口的那片低矮的有一半已经被开发种各类水果,另一半还是生长着毛栗的小山,甚至是家门口那一从野草,许许多多我前世未曾注意到过的普通的平常事物,都从我的脑海里跳了出来,令我神伤不已。
    前世的我太过任性,向来只和爸爸亲近些,和唠叨的姆妈总是比较疏远。可是当我出事时,姆妈的难过和悲伤并没有比爸爸少,相反的,她更加无法承受,若不是可怜爸爸,不忍心扔下他一个人,她真的会随我而来。与父母生离死别的痛,与前世隔离的感觉,那纠缠在记忆中的点点滴滴,快乐的、悲伤的,都一丝丝地化作心酸的泪水,常常想着想着,泪水就溢出眼角,哽咽不止。
    但因我本是不足月生的,且一出生就曾因哭晕过去而昏迷了三天,因此从早到晚家人对我的看护都极严,到了夜里,更是派了两个丫鬟婆子专门为我守夜,只要我稍有动静他们就立即前来查看。
    醒来后的第一晚,我因思念父母不小心哭出了声,立即就惊动了一大堆人,爹娘更是高高地提着一颗心,非得等到大夫确诊没事后才略略安心。我虽未把他们真正当作我的父母,但是看到他们如此在乎疼爱我,尤其是娘亲,我从众人的口中得知,她的身体本来就不是很好,这次生我又差点难产,因此身子极度虚弱,我实在不忍让她再担心了,因此只得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
    只是心中的悲伤无处发泄,胸中更加郁闷难平,因此白日里任他们如何逗哄,我总是挤不出一个笑容来,只有那个大哥和小五哥来的时候,我的心情才会略微好些。
    那小五哥每日午后必来看我,这个小男孩聪慧地出人意料,小小年纪就有非凡的才思,什么四书五经、诗词歌赋,张口就来,常常把我都惊的一愣一愣的,回想我八岁的时候哪里懂的这些啊,顶多就会背几首五言诗,那什么“鹅鹅鹅——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或者是“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等等最简单的唐诗,一放学就满山满野的乱跑,不到天黑绝不回家,连什么是词都不懂,更何况是赋了。
    天才!真是天才啊!佩服佩服,有这么好的才情叫他一声五哥也不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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