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一刻’，在这里我们会让您拥有一刻的美丽。”陈钧和叶笑芸刚刚走入影楼的大门，马上就有一个店员带着甜美的笑容迎上来，要为他们服务。这些都和一年前一模一样。
    陈钧和叶笑芸结缡已经整整一年了，一年前，正是在这家影楼，一组美丽的婚纱照见证了他们两个人一生之中最幸福的时刻。
    如今，一周年结婚纪念日到来的日子，陈钧和叶笑芸选择了再次来“一刻”，拍摄一组艺术照，作为两个人整整一周年真爱不改的纪念。
    “徐颖秋，交给我，你去忙吧。”一个少女走来对接待的店员说，陈钧和叶笑芸记得她就是影楼的老板。
    “陈先生、陈太太，欢迎二位再度光临。”苏靖瑶向顾客热情地打着招呼，眼角的笑意很浓，她还没忘记上次这两人来拍照时，为了修饰妻子那已经明显隆起的腹部，帕特不知费了多少工夫。
    陈钧和叶笑芸跟着苏靖瑶来到二楼，一个长着一头银发的美人正在化妆间里笑眯眯地等待着。叶笑芸记得一年前就是这个化妆师为自己做的造型。
    陈钧和叶笑芸又一次换上了精致的礼服，站在一堆叫不出名字的灯光道具前。陈钧的一只手放在叶笑芸的腰上，两个人把脸排在一起，就像爱情的花海里两只幸福的蝴蝶说不出地甜蜜。
    “准备，要照喽。一、二、三——”“啪！”
    就在照相师按下快门的一瞬间，用来支撑两人身体的支架突然散架，陈钧和芽笑芸的身体也随之栽倒。
    “对不起，实在对不起！”店员们一边道歉一边2地把两位顾客扶起来，换上新的道具重新拍。
    “要照喽，一、二、三——”“砰！”一只灯泡炸了。
    “对不起，实在对不起！”
    “一、二、三——”“嘶拉！”叶笑芸的裙子裂开了。
    “对不起，实在对不起！”
    ……
    意外接二连三地发生，终于有人找来了老板苏靖瑶。少女赔着笑脸说了一大堆好话，才让两位客人同意继续拍照。说来也奇怪，苏靖瑶一来“坐镇”，接下来的工作马上就变得顺风顺水，再也没出过什么差错。
    “交给你们了。”苏靖瑶交代了一下，自己走进了老板专用的休息室。
    “可恶的家伙，竟然敢在姑奶奶的地盘捣乱？”少女关好门窗，把两团黑乎乎的东西甩在地上。那两团东西分别是她假装为女顾客整裙子和帮男顾客理衣领的时候捉住的，是两半残缺的鬼魂。苏靖瑶把那两半魂魄拿在手里左捏右揉地捣鼓了好一阵子，终于把它们成功地拼在了一起，现出一个新生儿的模样来，小东西被眼前这个女人的凶样吓得直哭。
    “为什么要给我的‘财神’捣乱？”看到对方是一个新出生的婴儿，少女的心突然像是被什么人揪了一下似的，她的面部表情变得柔和起来，原本抓住婴儿后颈的手也松开了，放它飘浮在自己面前。
    “你，你是……怎么死的？”苏靖瑶知道这种死亡之后没有进入轮回的灵魂都是因为死前某种强烈的执念才会留在人间的，这么小的孩子，还没有完全长成人形，只有成年人的手掌大小，像水晶一样，脆弱得让人心疼，一定不是足月出生的。这么小的早产儿，又是刚刚出生就死掉了，想想真是让人……
    婴儿不理她，只是一个劲儿地大哭，看样子它连话都还不会说。
    少女叹了口气，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喂，雷儿，你在哪？……快别管那些报纸了，施个法让它们自己找门牌号去，你现在把小丫头给我带到店里来。”
    苏靖瑶放下电话，小心地探出手去想出没一下灵体，可是婴儿惊恐地向后腿去，躲开了她的手指。少女紧紧地抿着嘴唇，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
    黎雅芙看了看苏靖瑶身边的空气，又看看她的脸，十分认真地问：“你说这个鬼魂太小还不能与人沟通，所以想让我用心眼看看它在想什么？”
    苏靖瑶重重地点头。
    “拜托！”黎雅芙伸手在唇上一捋，“我又没有阴阳眼，怎么看得见鬼？还是你有什么法术可以让我看见它？”
    苏靖瑶呆住，她看了看一边摊开两手的武雷，然后摇头。
    “什么嘛！我还以为你们这些仙灵都是无所不能的呢，结果连这都做不到。”黎雅芙对她很失望。
    “在昆仑又用不上这玩艺儿，我记它干吗？”苏靖瑶小声嘟囔一句，“不过没关系，我们找个身体给它附上不也一样。”说着一脸微笑地看向一旁的单凤眼少年。
    武雷连忙摆手：“我不行我不行！我是太阳，它不等上我身就会被冲散的！”
    苏靖瑶看看他，又看看黎雅芙，最后再看看那个鬼婴儿，翻着白眼叹了口气：“那好嘛，我来。雷儿，接住我。”少女施起法术来，一阵柔和的蓝光过后，她的身体开始向下倒去，武雷身手敏捷地接住她的身体，用法术把婴儿的鬼魂送了进去。
    “喂，你们快点，这种虚无的感觉真不好受。”魂魄离体的少女催促道。
    “苏靖瑶”睁开眼睛，先是奇怪地看了看自己的身体，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继续哭着。武雷连忙放了一个隔离声音的法术，心里想着外头那些人如果看到他们的老板这副模样那就精彩了，看穿他心思的苏靖瑶狠狠瞪了一眼。
    黎雅芙一边试着用心语术和那个魂魄沟通，一边解释着：“它是你那两个顾客的小孩……
    原来，肾氏夫妇新婚不久就发生了一场意外，虽然夫妻俩都没事，可是叶笑芸腹中才二十多周的胎儿却不幸夭折了。那是婴儿刚刚长成人形，拥有了一个魂魄。
    苏靖瑶大睁着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摇头自言自语着什么，突然冲到黎雅芙面前激动地喊道：“你问它，你问它是不是很恨，恨它的父母没有能力留住它！”
    黎雅芙看不见灵魂状态的苏靖瑶，只是觉得身上一凉，打了个寒颤。听了武雷的“翻译”后，她从婴儿那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那它为什么，为什么要……”苏靖瑶更像是在问自己。
    “它说……”黎雅芙的声音突然哽咽起来，“爸爸妈妈的上一张照片里有它，所以这一次，它也想和他们一起照……它爱爸爸妈妈，想永远和他们在一起……”
    一时间，屋内除了“苏靖瑶”的哭声，什么声音也没有。
    早夭的婴儿，魂魄因为对那未能见面的父母的眷恋分裂成两个部分分别停留在父母的身边，死者最后的执念，不是恨，而是爱……
    单凤眼少年看向飘浮在空中的少女，后者紧咬下唇，双手握拳，他知道，她是在努力忍住将涌的泪水，虽然她现在只是个魂魄，没有眼泪。
    “是因为爱……是因为爱……”
    武雷轻轻牵起苏靖瑶的手（他是灵，自然可以碰到魂魄），安慰性地握了一下。
    “我们……得帮帮它……”少女艰难地说道。
    陈钧和叶笑芸刚刚照完最后一组照片，正卸着妆，影楼的老板过来跟他们闲聊了几句，不知怎么的话题就扯到他们那夭折了的孩子身上了。
    “……我只隔着玻璃见过它一次……”陈钧闭着眼睛痛苦地回忆着，“它是那么小，还没有护士的手掌大，全身艘是紫黑色的，即使是刚出生饿小猫好像也要比它强壮一些……医生说、医生说它全身的血管都只有一根头发丝那么细，他们都叫它‘水晶娃娃’……脆弱的水晶啊，一碰就碎了。他们用了一切方法，也没能将它挽留住……”
    叶笑芸低低地啜泣着，那是她的孩子，可是她连一面也没有能够见到。
    “那么，照张相吧，和孩子一起照。”苏靖瑶不知从哪弄出了一个婴儿人偶，“我相信它、它一定很希望和爸爸，妈妈一起拍张照片的。就算是母亲节提前酬宾好了，额外赠送一照，不收钱的。”
    正在为叶笑芸卸妆的帕特差点没拿稳手里的工具：他没听错吧，一向爱钱如命——不，比命更甚——的苏靖瑶会说“免费”？上帝啊，今天是什么日子，竟然会有这么彻底的灵魂洗礼？
    陈钧和芽笑芸并没有再次上妆，他们只是站在那里，手里抱着他们共同的“孩子”，没有多余的背景装饰（帕特：免费的东西，哎……啊！莫打莫打），两个人的衣着也远没有先前的华丽，但是这一刻，他们的笑容县得那么美丽，仿佛灿烂的阳光照亮了身边的每一个人。
    “我们的店长又一次让两个人得到了一刻的美丽啊……”照相师感叹着，按下了快门。那一瞬间，他好像眼花了，竟然看到那夫妻俩手里的塑料娃娃也在微笑……
    婴儿的鬼魂飘浮在空中，它冲苏靖瑶深深地鞠了一躬，现在，就算没有黎雅芙的“翻译”，少女也能知道它想说什么——
    “谢谢。”
    “可怜的孩子。”苏靖瑶伸出手轻轻抚摸婴儿的脸颊，这一次它没有躲开，“我最后再送给你一份礼物好了。”少女施起法术，柔和的蓝光包裹住婴儿小小的身躯，渐渐变浅，变透明，最后消失。
    “笑芸，怎么了？”“我、我突然觉得肚子发烫，好像……好像有什么东西刚刚钻进去似的……”“什么？没事吧，要不要咱们转道去医院看看啊……”
    “早夭的婴儿，生前最后的执念，就是对父母的眷恋啊……靖瑶，你怎么了？”武雷发了一阵感慨之后，突然发现少女的神情有些古怪。
    苏靖瑶只是呆呆地看着婴儿的魂魄消失的地方，嘴里喃喃地念着：“它还那么小，才刚出生啊……它的父母没有能力守护它，可是它还是深深地爱着他们……雷儿，你说，如果我们的、如果我们的——”她没有再说下去。
    单凤眼少年默默地从背后搂住少女的肩膀，把头凑近她的耳边低声说：“其实，我们可以再要一个的。”
    少女转过头来，很认真地看着少年细长的双眼：“你不用刻意地安慰我。……真是的，明明说好了不会再想起那些事的，你看看我……我、我没事，真的。”
    “你——没事才怪。”少年在心里感叹着：他这次可是真心的啊……
    “没事，没事。哦，对了，咱们也补照一张结婚照怎么样？和‘孩子’一起照。”苏靖瑶又把那个人偶变了出来……
    “什么？我才不要，都几百年了，陨石婚都不止了，你还搞这些玩艺儿？”少年别扭地别过头去，脸变得像初升的太阳一样红通通的。
    “嘻嘻，又在别扭了。”……
    （眷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