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只差一步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1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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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差一步》是一首探戈舞曲的名字,第一次听到它是在一部电影中,第二次是在大学的音乐教室里。
    那是我头一回来到音乐系华丽的大教室,四面巨大的玻璃镜子,反射出室内柔和的灯光。
    人群已经散去了,舞池里只剩下一个人。
    他说:“这首曲子叫《只差一步》,原名是西班牙语PorUnaCabeza。”
    我问:“那是什么意思?”
    他说:“意思好像是在赛马的时候,赢的一方只比第二名超出一个马头而已,所以直译过来大概就是只赢了一个头的距离。”
    “噗!”我不自觉笑出声来,“那是不是大概也能翻成《只差一头》?”
    他也笑,一张从未见过的陌生的脸上却挂着丝毫也不生分的笑容。
    “你知道吗?最初在阿根廷,探戈是属于两个男人的舞蹈。”他这样说。
    我说:“两个男人也可以跳探戈?”
    “你不信?”他说,“要来试试吗?你跳女步。”
    “为什么是我跳女步?”
    “因为是我邀请你,你是被动的一方。”
    “……”
    我无话可说,跟随他来到舞池中央。
    “我不会跳舞。”我说。
    “不,”他说,“每个人都会跳舞。”
    “我是说真的。”
    “我也是说真的。”
    “抱歉,我踩到你脚了。”
    “是啊,真奇怪,明明是你跳女步,怎么被踩到的是我?”
    “哦哦,那说明您是一位绅士。”
    “谢谢。”
    我转过头,望着镜中的两个身影说:“这情形让我想起一部电影。”
    “什么电影?”
    “闻香识女人,”我说,“那个瞎子老军官也和一位不会跳舞的女士在餐馆跳了一段探戈,就是配的这首曲。”
    “是吗,”他带着我穿过落地镜子包围下的空旷的教室,然后说,“其实是因为这首曲子总是让人意犹未尽,舞跳完了,却好像总是还差一步,让人不想停下。”
    “所以它才叫《只差一步》?”
    “啊,”他说,“有些事情永远都只差一步。”
    我从那里离开的时候是傍晚,被饿疯了的室友催去打饭。
    第二天我再去那个教室,已经找不到那个人的踪影了。
    我向人打听他的去处,又不知道他的名字,辗转了很久才从音乐系的老朋友那里了解到一点点有关他的信息。
    “我也不知道是何方神圣,”他说,同时递给我一张照片,“年前也来指导过演出,这是那时拍的合照。”
    我接过相片,一行五人中,最中间的那个人就是他。
    从那以后我就没再见过他,只是每次听到那曲探戈,就会不经意想起他。
    后来,我有机会去了一次阿根廷。
    在当地的露天餐厅里,有人邀请我跳舞。
    我说:“抱歉,我只会跳女步。”
    于是之后就有男士来邀请,我不能推辞,勉强挤进了舞者的队伍。
    我其实很久都没有再听到那首舞曲了,可是在它响起的瞬间,我转过头,在路的另一边看到了那个人,我看到从人群中走了开去,只是我仍然不敢确定,等兜了一个圈再次往那个方向看去时,已经看不到他。
    几年后,我回到大学,在那里留任的朋友对我说:“你那时候找的人,刚刚来过。”
    “他走了?”
    “是啊,就一会儿的功夫,”他同时拿出一张纸条,“听说前几年去了阿根廷,其他也没打听出什么,只问到了他的名字。”
    “阿根廷吗?”我取过字条,“原来我那天看到的人真的是他。”
    老房子要拆了,我遵母命回到老宅办完最后的手续。
    在同一幢楼的户主名单上,我看到了那个人的名字。
    “这个人……”我指着上面的名字问,“他住在这里吗?”
    “哦,早就搬走了,”负责接待的人说,“不过产权一直是在他名下的。”
    “那他以前住在这里吗?”
    “是啊,他不就住你隔壁吗?大概十多年前他还住在这里。”
    我在这幢楼里一直生活到十八岁,可是从来没有注意过旁边住着什么人。
    记得上小学的时候,每天打开门准备去学校时,总有一个身影飞快地从楼梯上冲下去,现在想起来好像就是住在隔壁的小男孩。
    有一天我发现,楼下一直荒芜的小花园里,开出了玫瑰。有时候可以看见一个男孩蹲在那里,不知道在做什么。我那时想,该不会那些花是他种的吧?但我很快武断地否定了这个念头,因为对那时的我来说,一个同龄人是办不到这样的事情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天早晨我打开门,发现门口放着一束玫瑰。那天有人从楼里搬走了,我捧着花跑到阳台上,远远望见一个背影,他回头朝我这里看了一眼,然后就走远了。
    这一天我在城东租了新房子,将钥匙交给我的时候,房东看到桌上摆放的相片。
    “你认识这个人?”她问。
    “啊……”我茫茫然望着照片,又回看她,“怎么?”
    “之前租这间房的人就是他,”她说,“他前脚刚走,你后脚就跟进来了。”
    “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不过听说是要出国定居。”
    房东离开了,屋里只剩我一人,唱片机里回放着那首《只差一步》。
    他说,有些事情永远都只差一步。
    我在想,如果那天在音乐教室遇到他时没有匆匆离开,如果在阿根廷街头望见他时没有犹豫去追赶他,如果在他冲出房门时能跟上他的脚步,如果能在他离开老宅时与他道一声别,如果能够早一点来到这里,我们就不会那么多次地擦肩而过。
    就如同耳边一直在重复的那曲探戈,我们永远只差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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