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5章 争还是不争,这是个问题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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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标题:夜半私语,芳心何顾
    透蓝的天际,一白一黑两只羽鸽抖动双翼,自由地滑翔。
    “凌哥哥,天青哥哥,你们看,鸽子!哦,朝我们飞来了!”
    一匹浑身漆黑四蹄雪白的骏马打前几步,马上少女着大红织金流云箭袖猎装,雪肤棕发,正仰着头眺望远方,湛蓝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疾速飞来的鸽子,左手下意识地往身侧探去:“凌哥哥~~~你看哪~~~~”语调甜糯带着娇气。
    “恩,看到了。”粉衫男子闲闲应声,利落地将手中马索绕成一圈挂在马鞍侧旁,嘴角轻撮,发出一声奇异的哨响。接着,他偏首望向沉默不语跟在左首方向的天青,嘴角蓄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天兄弟,你一意孤行偷出驿站随我前来,师兄那边我可不好交代。”
    “那就不用交代!”天青策动座下白马,青袍随风扬起,很快便甩开他们二人驾到前方去了。
    “凌哥哥,他作什么生气?”红衣少女嘟着嘴,恨恨抖动马鞭轻“嗤”一声:“死乞白赖地要了我的玉玲珑,枉我还待他以亲兄之礼,好好的,生什么性子?稀罕!”
    粉衫男子原本平淡的脸色因为她这句话稍稍有了改变,很快地恢复正常,他打了个哈哈道:“笑微,不得胡说。天兄弟这是心中有紧要事,自当别论。另则你出宫一事已为不妥,国主丧期,身为公主而不好好待在宫里尽孝,逃出宫墙则罢,再要胡闹,我即刻禀明新皇,差人送你回去。”
    “知道知道了,”被称作笑微的少女眉心一簇,犹有不甘地嘟囔道:“要人家听话人家都照做了,我明明是看不惯他对你的态度,你既然不在意,那随便你们,真是的。要不是看在丰周云王待我亲厚的份上,我才不要理他。呀,糟了,临走前一天云王派来的那个叫什么小四的侍卫递了拜帖称云王邀我一道去青阳宫赏宝,我当时随口应了,那。。。。凌哥哥,被皇兄发现了怎么办?”
    “清波门一行,本属隐秘,若成功迎回白姑娘,想必你皇兄不会怪罪。”凌秋悦凝思片刻,忽而腾身而起,衣袂当风,在空中一顿复而落下,唯掌心平托一只毛泽漆黑光亮的鸽子。不理红衣少女欣喜的眼神,他兀自取下鸽腿上的哨筒看过,这才重新将哨筒系回去,一扬手,将那矫健有力的黑鸽子放飞空中。
    “凌哥哥,你认得这黑鸽子?不是还有一只毛色雪白的鸽子么,飞走了?”红衣少女好奇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终于忍不住发问:“里面写了什么吗?”
    凌秋悦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目光追随着那只远远避开黑鸽铩羽高飞瞬间消失的白鸽,静静默了一阵,提鞭驱马,带携着红衣少女的乌云堆雪一同追赶前头的天青,间或答一句道:“事不宜迟,快走。”
    春阳晖晖,春风依依,吹在青衫白马的少年天青身上竟是干燥而闷热的。他往日性子何其平和,此刻面沉如水,便是连话都不想多谈。云王多次阻挠他和小莲的相聚,已令他心生不耐,好不容易摆脱了他们的纠缠,还来不及求证云王所言的真假,就盯上了独身离开米兰王宫的凌秋悦,之后又汇集了偷偷摸出宫来的米兰公主汤笑微,恰巧要去的方向正是清波门的故园。他已了解到凌秋悦此行乃是为了牧公子去迎接未来的王妃白玉,也终于明白所谓的白良玉不过是白玉改扮而成,却实在懊恼为何她要暗中带走了小莲。与此同时,他心底又暗藏了一份感激和欣喜,万幸得凌秋悦口中知晓她们二人均在故园,不然他岂非要做上更多的无用功去找寻她的踪迹?
    怀中的玉玲珑虽则到手,天青像是没能体会出物归原主的喜悦,那双眸光清澈的眼睛也失却了昔日的灵动,木愣愣地望向前方,对身后的喁喁私语充耳不闻。他心中所关切的,是白玉趁其不备带走小莲的深意,会否洞察了小莲的来历?还是为了什么不能告知于他的因由?会出自她口中称道的师父的授意吗?若他们得知她的来历,会否对她不利?还有小莲的旧疾,会不会再次发作,能不能治好?种种疑问浮上心头,他无法揣测这些问题的答案,更担忧所虑所思成为现实,到那时,他还能有什么办法能保全得了她呢?
    三人策马而行,平安有余,热闹不足,相形之下,反不及当初一路逃避追杀急赴米兰之旅那般畅快。只是,那时的四人缺了两人,嗜酒尚武的莫习仁便在米兰王宫血夜中苍星陨落,而急智敏捷的莲女侠则随白姑娘回归故园,多出来的这个人,是他唯恐避之不及却不能弃之不理的大麻烦精,凌秋悦每每被耳边聒噪熏的头晕目眩之际,往往会产生无力之感,不曾想常被公子誉为智珠在握的他竟栽在无孔不入的公主身上,还不如在王宫争一口气赢过师兄,总好过被他抓住把柄当枪使,还是一杆红缨枪。有时,穷极无聊他的眼神会落到天青身上,越发觉得这勃发英姿的青衫少年心事重重难以开解,不由感叹情之一字误人。
    当此之时,苍穹浩洁,群星灿然。三人因错过宿头,就歇在野外山林。汤笑微贵为公主,从未有过这等经历,是以及至半夜都无法安眠。乍然醒来时正瞧见天青一人坐在火堆旁,手里捏着那串宝光流转的玉玲珑发呆,她怔了怔,突然联想起他的境遇顿生惺惺相惜之感。一念至此,她小心翼翼地挪到他身旁坐下,往篝火里胡乱添了一把柴火,状似随意问道:“天青哥哥,你的玉玲珑是要送给莲姐姐么?我听凌哥哥说,她是个十分聪敏的女子,你,很喜欢她吗?”
    不知为何,他听在耳中,脑海中浮现的便是白莲杏眼晶亮,酒窝微漾歪着头叫他呆子的模样,还有玉石铺中那忽如其来的青涩的吻,莫名地面上微红,不自在起来。
    汤笑微识破了他的心思,暗暗有些得意,一时忘形道:“要我说,你想必就是很喜欢她了,可是,一个大男人,怎么还脸红啊?羞羞,你看凌哥哥,武功又好,人长的又俊朗,说话又十分有趣,可比你这样的闷葫芦好多了!只是。。。只是。。。。”
    “只是怎么?额。。。”天青忽然顿住语声,他刚刚听汤笑微笃定他必然很喜欢小莲,恍然有些失神,听到后来随口就接了问话,收声不及,忙尴尬地打住,眼光却瞟的远远的,像是怕惊扰了她的心事一般。
    “只是,凌哥哥他,他不喜欢我,”汤笑微语声低沉了下去,“我又不是傻子,看也看的出来,可是,我喜欢他啊,他不理我,照顾我也是看在皇兄的份上,我明明知道的,却,却又舍不得。。。。凌哥哥,在我心中,就是我想要的驸马的样子啊,他不喜欢我,我偏偏就赖上他了!他一天不答应我就捱一天,这样他也亲近不了别的女子,那样总会注意到我的,慢慢地,他就会喜欢我了,哈!”说到后来,她像是被自己的话所鼓舞,蓝盈盈的眼睛神采飘然,原本娇美姝丽的脸上莹然生出一种别样的光彩来。
    少女心事剖人知,尤其当少女身份还是个公主。思及那日米兰国都街头初次会面,这位公主派头好生了得,委实是个骄横的女子,哪想到此刻竟然会对着不熟悉的男子吐露心中情事。情之一物,果然颠倒众生。天青摇摇头,干咳一声,讪讪道:“汤。。。公主,时候不早了,你快点休息吧。一会儿,一会儿该轮到凌大哥值夜了,若见你尚未安眠,恐怕不太合适。”
    “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就许他和别的人讲话,还不许我说话了么,他若真的介意,介意我同其他人交谈,那我欢喜还来不及呢,那就说明凌哥哥终于喜欢了我,会为我吃醋啊。。。。”汤笑微自顾自说着话,慢慢地困意上来,连打着呵欠,那双闪着异彩的眸子渐渐合上,安然睡了过去。
    一双修长有力的手忽而伸了过来,轻轻的将这睡的同蜜一样甘甜的少女移到本该是她睡下的地方。手的主人替代了她先前坐下的位置,他仔细地拨动烧的毕剥作响的松枝,突然间发出一声低微的笑声:“星夜催云火,玉仪吐衷肠。天兄弟,可也是藏了一番心事?”
    凌秋悦目光扫过天青的脸色,似有所悟地一笑,拍拍他的肩膀道:“莲女侠必是和白姑娘同属清波门下了。她的来历,有些古怪。想是天兄弟对江湖事知之尚浅,未曾听过‘白云深处,莲花圣手’的名头?”
    天青身形倏然一震,呼吸沉重起来,他缓了一口气,漠然道:“略有耳闻,只是,这又与小莲何干?”
    “唉,”凌秋悦作势长叹一声,手掌拢至火焰上方翻转:“大有相干矣,清波门避世已久,门下弟子寡寡,白姑娘的师父恰好是米兰旧主的爱妃,而她的师叔白莲曾在十年间震动江湖,闯出不小的名声来。唯近两年了无消息竟似销声匿迹一般,你也知江湖之中后浪翻前浪,是以‘白云深处,莲花圣手’的名头已不再响亮。然则一门之下,绝少同姓同名,更则清波门俱冠以白姓,颇讲尊卑规矩,又怎会乱了辈分,让后进弟子冒了师辈名讳?只是年龄上像是不太相符。是以,莲女侠的来历便十分之可疑了。当然,承蒙天兄弟相顾的交情,莲女侠于我而言亦是好友,为兄乃俗人,未免思虑的多了些,无非是担忧兄弟被人所利用罢了,你说是也不是?”
    “你,”天青大惊,万没料到凌秋悦恰好说中他心内所虑之事,略微有些失态,转念一想,如此一来岂非落人口实?他暗暗心恻,匆匆敛去神色,淡淡道:“多谢凌大哥挂怀,大哥当初竭力撮合我二人,心意在下拜领,如今这番说辞,我却不能接受。”话音未落,眼光却已游离天外,分明一副不愿再听的姿态。
    凌秋悦看在眼里,轩眉一笑:“其实,关于清波门,区区这里还有一桩隐秘的耳闻。须知清波门虽有医圣之名,向来行事低调,轮到第三代弟子手中,却突然间名动江湖,其一自然因医术有独到之处,另则乃因‘白云深处,莲花圣手’及其师父之间生了嫌隙,以致远离师门踏足江湖,却无端性情大变,行事颇惹人争议,终在世人眼中落个孤傲诡谲的评价。然这个中关键,无外乎恩与情,伦理之中,情理之外。唉,可叹世间,孰能堪破一个情字。”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道:“我知你心中久有疑问,道我明为丰周人士,更兼与云王一师相承,却拜在米兰王室之中。安知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乱世方见真英雄,且不论我同公子因缘际会,单论公子的文治武功,计谋勾画米兰皇子无一出其右,可堪追随。无奈天意弄人,公子非嫡出此为劣势,即便如此,多年铺陈,拼力相争,天下方可得。我说这番话,只是想让你知道,无论如何,愚兄总是站在你这一边的。故园一行,我既然允你同去,自不会弃你不顾。有道是,沧海桑田,眼下莲女侠势必与其师得以重聚,而天兄弟你,是要作壁上观,还是勇夺所爱,合该打算打算了。”
    天青神色淡漠,内心却如翻江倒海,久久难以平静。和白莲相处日久,他是知道她的来历的,却没想到在这来历之前还有这种种奇事。那白玉夜间将小莲盗走,大抵也是对此知之甚详的,原来小莲和她的师父尚有一段未了的前缘,却不知她会如何应对?思潮索乱间,他仿佛又看见小莲翠袖黄衫,巧笑嫣然的模样,那日她泪盈秋波的神情悄然浮现心头,他脑海中一凛,莫非她已经参透了什么,才会询问他会否重返卧云山?难道她从前避开师父也是因此缘故?然而她说过,说过。。。。不对,她什么都没有明说,她只是说遇到他很高兴,仅此而已。
    他凄然一笑,垂下头去,任由矛盾而复杂的思绪狠狠地折磨着自己,脱口而出的话低的几乎隐没在温柔的夜风里:“争,还是不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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