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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帅帐内一片寂静,烛光照出君灏忚颓废无望的样子,昏黄的烛火跳动着,只有偶尔的虫鸣声。
“主子,时渊求见。”帐外响起时渊清朗的声音。
“进来。”君灏忚随口道。
时渊急急进帐,将一封书信交给君灏忚,附耳说了几句,便退了下去。君灏忚看完信后,脸色更加难看,拳头狠狠地砸向桌案,咬牙道:“君灏夜,你太猖狂了。时夜听令,立刻传令下去,全军速回月萧。”
“是,主子。”时夜听到与大皇子有关,就知事态严重,君灏夜终于行动了。
“主子,大皇子行动了?”时夜询问道。
“恩,大哥他逼宫了,我们必须速速回去,我担心父皇的安危。”君灏忚按住额头,眼中露出担忧神色。“时夜,你下去安排一下。”
“臣告退。”时夜默默地退了出去。帐内只留君灏忚一人寂寥地站着,几多殇痛,几多凝愁,几多恨意。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君颜的翻脸无情,灏夜的乘机逼宫,愁事滚滚而来,君灏忚该如何决断,如何忘了这三世之约。
彼岸花开开彼岸,
奈何桥上可奈何
彼岸花开开彼岸,
断肠草愁愁断肠!
忘川水流流忘川。
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惟有长江水,无语东流。
不忍登高临远,望故乡渺邈,归思难收。叹年来踪迹,何事苦俺留?想佳人妆楼顒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争知我,倚阑干处,正恁凝愁。
夜,形如鬼魅,空气弥漫着一股森然的杀气。古陵城门下。黑压压的军队整齐成排的队列在一起,随时等待帅领指挥下令。
“殿下,请下令。”诸将齐齐下马,抽刀请命。马上的人眼神沉郁而凌厉,紧闭着嘴唇,脸上露出罕见的肃然。终于……要开始了吗?这血与火谱成的曲章。傅君颜闭了下眼睛,发现舌尖的那一句话竟有千斤重。
诸将担忧地看着他忽然凝重苍白的脸,发觉那双手有片刻轻微的颤抖。“殿下。”
傅君颜缓缓睁开了眼,轻轻吐出一个字,“战。”
“是。”诸将叩首,为今夜即将到来的血战而热血沸腾。
“两个时辰之后,攻下古陵城,”傅君颜的声音冷冽如冰,一字一顿,“各将各自节制麾下军队,到时刻立刻撤回,绝不可恋战,否则,以欺君之罪论处。”
“是。”诸将众志诚城,斗志高昂。紧闭的城门洞开,风云激变。无数马匹如万道流星划入古陵。
傅君颜骑在马上,背上的身子挺得笔直,城内,一片惊慌散乱。嘶喊声、兵器交接声、哭叫声……交织在一起,那是充斥着死亡,弥漫销烟的战场。各种声音响彻寰宇,火光把整个夜空照得如同白昼。城内一片战火,映亮了黑暗的苍穹。
黑夜里西昭军光芒四射,血色黯淡了其他所有的星辰。古陵由于派兵支援天魔导致城内守卫不够森严,西昭军兵勇如神,古陵统帅又不强,只顾着对西昭军发动攻击,却毫无章法可言,更别说对忽然闯入的西昭军做出迅速有力的反击。古陵最终抵挡不住西昭强攻,沦陷……
两个时辰后,将士来报,古陵已经拿下。傅君颜听了想仰天长笑,却发现自己没有半分喜悦,他终于一报雪耻,可是,他却高兴不起来,已经是唾手可得的古陵,可是……自己的心却疼痛不已。
“殿下。”跪在地上的侍卫还在等着傅君颜的下一步指示。
“皇宫里的人呢?”傅君颜问。
“已经照殿下吩咐全部收押起来。”那侍卫禀告。
“古陵王呢?”傅君颜凌厉地望向地上所跪之人。看着新殿下的眼神,那侍卫禁不住微微颤栗。
“古陵王也已被我们抓获。”傅君颜听完略一思索,然后策马进了古陵。
古陵的境况极其惨烈,倒塌的城墙、残垣,还有凌乱的街道,鲜血、惨呼、战火、死伤无数。这一夜,对古陵所有人来说,就像一个醒不来的噩梦。
古陵寝宫,金色的帷帐里,四角的流苏随着晚风飘荡。而那个静默站立的男子就这样面无表情地看着墙上的画,眼神阴郁而空茫。
轻微的脚步声音让男子回头,看清来人的面容时,便露出了震惊的表情。那样的眼神,仿佛看不见的深潭,森冷而冷漠,“父皇。”进门的那人开了口,却让古陵王的手脚发冷。
“你……,”他惊得说不出话来,任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到西昭的将领竟是……。
“没想到吧。”傅君颜的的神色有些讥诮,“我只想问你一件事,我到底是谁的儿子?”
古陵王愣了一下,“你见到西昭王了?”看见傅君颜默认,便径自说下去,“你既然已经知道了,又何必来问我。”古陵王的脸上浮现一丝疲惫,“我只是没想到,竟会是你毁了古陵,没想到古陵竟然生生毁在我手里,果然是报应啊。”古陵王说到最后激动异常,“我承认你从小是吃了不少苦,可是、可是我古陵从未亏待过你……。”
“从未亏待,”傅君颜的脸上浮起一抹冷笑,“我情愿我从来没活在这个世界上,你可知一个小孩在冷宫是怎么度过的吗?你从未想过饱一顿饥一顿的感觉,”他的嘴角露出一丝冷冷的讥诮,“从未想过一个小孩怎么熬过一个严冬的,从未想过一个小孩也是渴望关怀的,就因为你从未想过,我傅君颜的一生就只能在冷宫度过。”
“可是你已经……。”古陵王愕然得说不出话来,看着一向漠然的眸子染上了愤恨,渐渐明白了他的意思,“我只是想逃避有关你母妃的一切,并非特意冷落你。”
“可是对当时的我已经造成了伤害,所以从那时起我就发誓,总有一天我所受的耻辱要古陵十倍来还,我的宿命我自己改变,我的命由我而不是掌握在别人手中。”傅君颜一字一字铮铮的说。
听到傅君颜说的那些话,一向稳如泰山的古陵王竟不自觉的倒退了一步,“啪”的一声,撞倒了背后的桌椅,整个身子猛地一颤,扶住旁边的座椅,眼里流露出一丝悔意。傅君颜看着他仿若老了十岁心情忽然大好,对,就是这样,就是要让他们后悔,后悔他们所做的事。
昏暗的屋子,只有间或响起的虫鸣声,外头的骚乱已经平息。古陵王眼波已渐渐无神,“谁……谁给你你开的城门,城中谁是你心腹?”
“你知道了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现在的你已经无力回天了。”傅君颜冷声道。
“那现在你想怎么样?”古陵王那曾经英俊的脸此刻形容枯槁。傅君颜的脸上掠过复杂的神色,半响冷冷吩咐,“来人,把他拖下去。”
“你做这等逆天之事以后必遭天谴,连上天也不会放过你。”古陵王突然冲着傅君颜吼道。傅君颜一言不发,任由古陵王被带下。
良久,傅君颜才步出殿中,刚走出殿外,便有一道黑影袭来,傅君颜猝不及防,只能侧面,那刀光从傅君颜的脸上掠过,脸颊霎时出现一道殷红色的血痕。黑影很快便被将士抓住,傅君颜转过身,眼里闪过一丝杀意。只是看清那人后却有轻微的怔愣,只见阑珊被人紧紧按住动弹不得,待看清傅君颜脸上的伤更是发疯似的笑,黑色的双眸疯狂而可怕,笑声歇止,阴暗的眼睛抬起,凝视着近在咫尺的傅君颜,声音因愤怒而发抖,“傅君颜你不得好死,你逆天灭世,终有一天一定会有报应的。”
傅君颜冷笑了一声,仿佛侧过头,“古陵国已经被我所灭,你能干什么?”
阑珊的眼里闪烁着疯狂,“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做?你是古陵的二皇子,为什么偏要这样做?”不解、愤怒、不可原谅、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犀利的眼神像利剑般直刺傅君颜,恨不能把那人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二皇子?!”傅君颜的语气忽地变得凌厉,“听清楚,我不姓傅,我姓云,我根本不是古陵国的二皇子,而我竟然傻傻当了整整二十年的傻子,你说我没有理由,你说还要什么理由。”
“不要再说了,”阑珊厉声反驳,眼里是雪亮的光,“这都是借口,你根本就是想置古陵于死地。”
傅君颜沉默下去,片刻忽地低声笑了,月光下的脸邪美如同鬼魅,“就算是这样又如何,你又做得了什么,古陵现在已是我的囊中之物,你已经成了亡国公主。”
“你嚣张不了几时,只要皇兄回来了你就死定了,皇兄一定会让你不得好死。”阑珊的眼神犀利,如狼一样凶狠,是什么让这个曾经纯净的少女染上愤怒和仇恨的种子?
“傅清墨回来了又怎么样,你以为今时今日我还怕他不成?”残忍的吐出冰冷无情的话,傅君颜的眼里闪着冷漠的光芒。
“那君灏忚呢?你根本不喜欢他,那你为什么要和我抢他,当日你就是为了报复我才抢走他是不是,你说啊……。”阑珊突然发疯似的道,“你为什么的要抢走他,我恨你。”
傅君颜在瞬间僵硬了几分,他怔了一下才缓缓道,“你说的对,我就是要把我所承受的痛苦让你们十倍奉还,君灏不过是我手中的棋子,我根本一点不喜欢他,要不是为了报复你,我根本就不会去招惹他。”
“我恨你,我恨你,……总有一天我定会让你付出代价的,我要让你跪着向我求饶,我要让你后悔你所做的一切。”少女挣扎着就像一头愤怒的小兽,她的眼里满是仇恨,这时的阑珊已经不是一个天真无瑕的少女,而是被仇恨包围的地狱索者。
傅君颜的眼里掠过一丝不忍,冷冷吩咐,“把她放出城去,我不想再看到她。”阑珊被侍卫拖走,嘴里不住地咒骂,“傅君颜,今日你放了我,来日我阑珊一定会让你后悔……。”声音渐渐消失,而黑夜中的人只是一动不动的仰头望着天上的明月。
公元1112年,天下动荡,古陵崩,同年五月,傅君颜称帝,改国号为云霄,年号为天谨,自称陵兰帝;古陵绝,云霄生;西昭盛,月萧乱,天魔合。群雄云集,诸候聚首,一时间光射九天。
云霄国。大殿外站着一排排士兵,一个个束发披甲,手执长矛,站在台阶上分成两列,肃穆而立。地上是铺成的红毯,清冷的风徐徐吹来,朵朵白云四处飘荡,明媚的阳光照在那个王者身上却仿佛没有暖意。
云霄王身上透着丝丝寒意,冷冰淡雅,束发金冠,身上明黄色的袍子似有金龙欲飞,他仿佛是高傲与冷漠的结合体,沉静而肃穆的脸上没有表情,整个人犹若那天地间最凄美的雕塑。
他徐徐向前走着,衣衫似带起太阳的光芒透过连绵的宫殿,重重的楼宇,钟声渐渐响起,大臣们躬身向新君行礼,古陵臣民将迎来他们的新君主。
云霄王目视前方,神情坚毅,他已经是云霄国的国主,新一代的王。走进宽阔庄严的大殿,殿中所有人都向他跪拜叩首。他坐在上面,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下面的群臣,眼神让人捉摸不定。这个云霄新主是那么高贵那么不可一世。过去所付出的一切,只为今天荣登权力的巅峰。
“参见陛下。”殿中大臣一律跪拜,臣服于当今天子。呼声阵阵传出殿外,绵延不断,随着清风散进这万丈红尘的无边苍穹。
陵兰帝自执政后便以雷霆之势推倒了以前的门阀贵族,迅速采取了一系列有效的措施来恢复国家经济。民间关于陵兰帝的传闻很多。有人说他弑兄杀父谋取皇位,也有人说他丧心病狂,屠杀古陵百姓,更有甚者说他其实并不是皇帝的亲生儿子,各种传闻不绝于耳,却没有人敢冒着杀头的危险去一窥究竟。
夕阳从窗外斜射进来,懒懒地沐浴在柔和的光线里,金色的柔光照在他的脸上,有微弱的温暖,屋子里空空荡荡,显得有些寂寥。
“皇上,该用膳了。”一个声音在外面低低响起。陵兰帝听到怔了一下,随后道,“进来吧。”
几个宫女捧着金细玉器的盘子走了进来,放在一旁的桌上,陵兰帝抬眼,看见那个瘦弱的身影始终低眉顺首站在那不发一言。心里一沉,摆手让那些宫女退下。见那瘦小的身影也尾随出去,便开口,“单翼,你留下。”
单翼僵了一下,遵命留了下来。门内只剩主仆两人,陵兰帝疲惫的开口,“单翼,你可是在怪我?!”单翼沉默不语。陵兰帝眼神一黯,“单翼,有些事我现在不能向你解释,也不敢奢求你的谅解,你骂我也罢,打我也好,只是不要这种态度,我……。”陵兰帝欲言又止,半响才道,“你有什么要求吗?”
单翼深深看了他一眼,随后开口,“单翼别无所求,只希望皇上恩准单翼搬回陌上仙楼。”
陵兰帝闻言一震,他的眼光似有千言万语,终究化为无声。“你去吧。”
“谢皇上,那单翼告退了。”单翼头也不回的离开。单翼离开了后,屋里又恢复了寂静。陵兰帝抬起头,凝视着这空荡荡的寝宫。
陵兰帝的眼神深沉如海,有一个名字梗在喉间,他却紧咬嘴唇不让它轻逸出来,只怕一不小心,心就此失守,那个名字就会脱口而出。他的指尖泛白快要陷进肉里,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所以……不能后悔,不能心痛,不能伤心。众叛亲离的时候还有自己,即使所有人都远离他,他也绝不后悔,已经开始的路,再也回不了头了。
…………
黑暗的屋子里,只有浅浅的呼吸声,微弱的月光照亮了昏睡人的脸,那张年轻俊美的脸在无意识时,眉宇仍是未曾松开,嘴唇紧抿着一条线。
“额娘!”从梦中惊醒,座上的人霍地睁开眼,失声惊呼,陵兰帝的脸色苍白如雪,手指仍在微微的颤抖,那种心悸的感觉一直萦绕于胸口。他不停的喘息借此来平息梦境的恐惧。
梦中,鲜血、惨叫、烈火、杀戮、断壁残垣……残留在脑海里。每一次、每一次,几乎一闭眼,脑海都会倒映出那些刀光剑影下的血腥。
“额娘……,”他喃喃道,这样会下地狱吧,手已沾染了鲜血,洗不干净了。额娘,你在天之灵,一定恨死我了吧?可是,我不甘心那样的命运,我不甘心我的命运被上天捉弄,额娘,我不甘心,我要报复,要杀尽所有该杀的人,要让他们也体验失去的滋味,要将这一切的腐朽一扫而空。所以,我不惜背弃天地,改变宿命……额娘,请原谅我。陵兰帝从椅子上站起,身子有轻微的摇晃,他的目光穿过窗棂,在暗处婆娑的树影停住,久久的望着夜色里摇曳的枝叶,黑夜无声无息地显得森冷和空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