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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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到出走裴府这里时,眼前的烛火跳闪了一下,就像孟笺此刻恍惚的心境。
几个时辰道尽数年心绪,仿佛犹在昨天却已是过眼云烟。别说孟笺,就连孟信听了都是一阵戚戚然。
“此后的事,你就都知道了。”
孟笺起身松松筋骨,不自禁瞟向窗外,不知何时开始落的雨。他,还在那伫立么?
孟信虽对自己孪生兄弟断袖的事实倍感意外,但下一秒就将矛头转向那裴府少爷了:
“拖笺儿下水,又始乱终弃,跟别人神仙眷侣、生儿育女了,如今又要笺儿回去。这算什么事?难怪笺儿不待见他,我都恨不得冲出去揍他一顿!”
正待出门,却见窗外雨渐滂沱,不禁哂笑道:
“哼,我道要收拾那小子呢,没想到老天长眼,下场大雨淋死那狗屁少爷!”
说完安慰了孟笺几句,进屋呼呼大睡去了。
孟笺本已躺下,辗转着如何都合不上眼。披衣起身,只是心疑地往窗外看了一眼——
天呐!裴季云竟真还在那站着!
心中登时如千万只蚂蚁噬咬,孟笺在屋中来回踱步。
「他一裴府大少爷,何时受过这样的苦?」
转而又忆起,季云曾为他淋过一次雨的。就是发现自己背着他跟莫绍白联络的那次…这次,却又是为了自己。
不禁心上一阵愧疚,还没来得及犹豫,心已动摇:
裴季云在雨中昏倒了……
孟笺慌忙冲出去将裴季云扛进屋来。扒下湿衣,用热水浸了毛巾给他擦身,又换干毛巾仔细拭干,一气呵成后将其严严实实裹进被窝。
孟笺坐在床头观察着,季云开始不老实的动弹,直唤热,一摸他额头,果然还是发起烧来。
孟笺赶紧给他敷冷毛巾,换了几道像是安静些。可没一会儿,季云又难耐的呻yin:“冷…好冷…”孟笺没辙,只好到别屋又拿了被子来给他盖上。
季云却一直发抖打颤,加了两三床被子,仍不见好。孟笺又发现太重压得他喘不过气,只好减去一床。但大热天没法生炉子,正着急着,季云又开始胡话,还伸出手乱抓,像是发了噩梦,凑近些方才听清:
“笺儿…笺儿别走!笺儿…笺儿!!”
孟笺自然不知这是自他走后季云就患上的病症,只当他烧糊涂了,握住他的手,轻拍着他帮他安眠。眨眼功夫,季云果然不闹腾了,只是抓了孟笺的手死活不放。
孟笺叹口气,只好和衣随季云一道躺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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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裴季云幽幽转醒。发了一身汗,终是轻松了许多,只有头脑里的阵痛,提醒他昨夜患了风寒。
他想抬手揉揉太阳穴,却蓦地发现胸怀里躺着个人,睡得香甜。
「笺儿?!」
一觉醒来发现孟笺安静地睡在自己怀中,一如数年前两人惯常的温存,一时间惊喜无以复加。季云以为发梦,可自己的手分明紧握着笺儿的手,如此真实;笺儿的气息就在鼻间萦绕,如此熟悉!
他不知道其间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此刻的幸福已足以让自己激动落泪。
他轻收了臂膀,害怕再次错失般地,将孟笺搂得更紧。按捺不住低头吻住孟笺微启的粉唇,汲取甘露的瞬间,轻啄变成了碾转,一发不可收拾。
孟笺被这动静惊醒,裴季云放大的脸近在咫尺,吓得他推开季云“腾”地坐起。
“你…你干什么?”
“笺儿!我…”
“醒了吗?看样子是好了,那就起身走吧!”说着孟笺便慌忙穿戴欲走。
季云一慌,从背后死死圈住孟笺,让他动弹不得。
“你…你这是干什么?快放手~~”
“不放,死都不放!再放,你就又要离我而去、又叫我找不着了…”
听到季云声音里的哭腔,孟笺一滞,苦笑道:
“你不是希望我离开么?”
“我何时如此希望过?我希望你跟我在一起、咱们一辈子在一起,你知道吗?!”
“烧糊涂了么?说的什么胡话?少奶奶怎么办?”
“在裴府,这个人已经死了,早就不存在了!”
“什…什么?你胡说什么?少奶奶怎么了?”
“笺儿,你好好听我说。”季云扳过孟笺,让他正对着自己,低沉着开口,“这次我找到你就是要跟你解释清楚的,你能平静下来听我说么?”
孟笺不语,默默地点头。
季云将其搂入怀中,来龙去脉详细告之。
当初如何为骗过萧家长辈让萧凝佯装难产身故,如何与绍白暗中接应逃跑,如何帮他们购置宅邸、处理后事,如何帮他们谋求日后生计又掩人耳目,如何不想让孟笺担心独自计划好一切…前前后后说得孟笺惊诧不已。
季云见他呆愣着,才又开口,语带感伤:
“当初计划好一切,我以为属于我的幸福终要来了,好日子就要到了…可是你不等我解释一切,就默然离开…你…让我找得好苦啊!”
季云隐去了当初遍寻孟笺不见的心酸,隐去了为伊消得人憔悴的苦痛,因为此刻他怀抱着他的笺儿,就够了。
感到一只细手轻抚上了脸庞,季云低头看去,孟笺又睁着那双含情目痴痴地望向他。那双日思夜想、满溢深情却总是隐忍的眼睛,此刻饱含的不舍与心疼,膨胀得就要化作晶莹落下,看得他一阵心悸。
“你…这是何苦呢?”孟笺吁口气。
“因为我爱你呀,笺儿,我爱你!”
孟笺的惊叹被淹没了,一吻封缄。
他想,罢了吧,所有的委屈与痛苦无非自以为被愚弄,况且,如果自己未曾对少爷抱有奢望,何来的失望与伤心?然而少爷没有欺骗对自己的感情不说,默默为自己计划了这一切、不让自己操心;如今,还真真切切地对自己说爱,不再是虚妄的梦境。还有什么不满足,又有什么不可原谅呢?
孟笺忘记周遭,沉溺在这个吻里。忽被一声暴呵打断,不辨南北:
“大胆狂徒,竟还敢招惹我们家孟笺?看我不打死你!”
来者原来是孟信。他早晨一觉醒来本来看望孟笺,却不想被他撞见两人亲热,又羞又恼,操了棍子便要拿季云出气。
“啊~~~!”
粗棒落下,季云毫发无伤,惊诧当场——竟是孟笺关键时刻替他挡了一棒。
“笺儿!”两人异口同声。
孟信慌得赶紧扔了棍子,手足无措;季云心疼地搂住孟笺,差点飚出泪来:
“傻笺儿,你怎么…打哪儿了?疼吗?我看看…”
“没事…真的!瞧你,我都没哭…”孟笺抬手为其拭泪。
孟信本想上前查看,却见眼前两人,一个搂抱、一个擦泪的,好不亲昵,突然觉得自己多余。
啐了一口,准备离去,被孟笺叫住:
“哥,他是我的命。我的命,还是我自己处理吧!”
孟信身形一滞,知道前夜定是发生了什么扭转乾坤的事,不再多问,只抛了句:
“姓裴的,好生待我兄弟。”
便气呼呼地走了。
孟笺朝季云一吐舌头,笑得灿然,季云怔怔望住他,咀嚼着他方才的话,也把孟信的话刻在了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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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云片刻都不想停留,催孟笺收拾了行装,便踏上返京之途。
一路上季云神情兴奋,却只牢牢攥了孟笺的手、不吐片语,孟笺担心他是身子未好完全就舟车劳顿吃不消,关心道:
“歇歇再赶路也不迟啊~~”
“你累了吗?”
“不累。”
“我也不累!一点儿都不累!”
孟笺无语地摇摇头,笑了。这一笑,季云紧绷的神经仿佛也松了些。他再度把孟笺引入怀中,终于开口间续说道:
“到此刻,也不敢相信是真的。做梦般的找到了你,又梦一般地得到原谅让你随我回家…”
“过去的事就别提了,什么原谅不原谅的,自己瞎想害少爷受苦,也是笺儿的不是…”
“还叫我少爷?以后可不许了!我要听你…唤我的名字…”
“季云…”
“过去的都忘了吧,让我们重新开始。”
“恩,重新开始…”
“知道吗?念笺也盼望着我早日把你带回去呢!”
“念笺?”
“我的女儿…我们的女儿…她在等我们回家…”
回家,一个温暖的词。孟笺怀揣着重回裴府的复杂心境,一路随季云跋涉到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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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老爷回来啦?哎,大家快准备着,老爷回来了!!”
老夏、阿星阿月几个老管事扯起喉咙通知全府,生怕大家不知似的。自然也叫来了裴府小姐裴念笺:
“你就是笺儿?”
“念笺!不许没大没小!”
裴念笺童言无忌遭到季云呵斥,下人们这才把目光移到老爷身旁略显怯懦的人儿身上。那人听小姐唤了声“笺儿”愣在当场,只是立马就换上笑颜,让人如沐春风,一颦一笑、惊为天人。仙子般的人儿温柔地抱起小姐,逗弄着道:
“是啊,我是叫笺儿,你如何得知?是不是你的名字里也带个‘笺’字?”
“爹爹夜夜发梦叫唤的都是这个名字,我当然就知道啦!”
成功看见孟笺脸一红,裴念笺调皮一笑,补充道:
“所以我的名字叫念笺——思念笺儿!”
“念笺,不许胡闹!给我回书房念书去!”
念笺对季云佯怒视而不见,小手缠上孟笺的脖子,甜甜的道:
“你是笺儿对吧?你就是我的二爹爹对吧?爹爹好想你,念笺也想你…”
“咳咳,裴念笺~~~~~”
见季云在孟笺身后对自己比了个打屁股的手势,裴念笺把头埋进孟笺怀里,作势哭喊:
“二爹爹,爹爹要打人啦,救命啊~~~”
“季云,别吓着孩子!”孟笺回身挡住季云,皱眉瞪了一眼,季云当时噤声。
“哈哈,爹爹怕二爹爹喽,爹爹就听二爹爹的话哦~~~~”
“你…小兔崽子!看我今天不打你!”
季云冲上去作势要从孟笺怀里抢过念笺,孟笺抱着孩子嬉笑着赶紧往府里逃窜,一家人其乐融融地追逐着,也引来下人们了然的笑。
一旁的老夏看笑声重回裴府,与阿星阿月交换了眼神,欣慰地走开去关府门了。
府外裴府牌匾金光依旧,檐上红灯笼迎风轻摇,门口两个石狮矗立多年,已不复当初迎娶新人时那般光彩熠熠,然历经风雨见彩虹,重又神采焕发…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