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大家都看向他。
    有些人还不知道这个傻子会说话了，满脸诧异。
    顾一继续道：“我听我爹讲，那块地本是旱田，离水源极远，须靠人力担水，从三里地外的溪里头挑水来浇。您读书比较好，需用工读书，自然无闲暇耕种，便与我爹商议，田由他种，他每年将种得的农物与您五五分成。”
    按照顾一与顾家老大夫妇几个短时间的照面，便知这对夫妇不会是那热心肠的人，白白将田借给顾家老二耕种，那是八辈子都不可能的事。
    果不其然，经顾一相问，虽然顾家老二没花真金白银租田，却切切实实拿了一半的收成予顾家老大。
    说理便是这样，并不是谁先说，谁有理。
    反倒是前面他们跳得越欢，后面打脸便来得越疼。
    这时候，人群已经不再是一边倒向顾家老大了。
    顾一接着说：“我听说，旱田本不值钱，市上交易，一亩不过二十贯，更低者，五贯、十贯有之。”
    “昨日伯母您讲，那买家出了一亩五十贯的高价，我爹爹本是为你高兴的，毕竟，经过这几年的料理，田产从一亩不过二十贯，涨到五十贯，总共有5亩，足足涨了150贯啊。”
    “如此一来，当初我爹与邻里一起开凿沟渠引水灌田，也不算白费。”
    听到这，大家哪里不明白其中道理？之前顾家老大媳妇说的话，都是这顾家老二占他家便宜还不知感恩。
    这么听下来，顾家老二为了这块地，确实费了不少心思啊。
    顾家老大文文弱弱，肩不能提、手不能挑，如果当初是他来耕地，这地肯定卖不了现在的好价钱。
    顾家老大夫妇已经察觉的事情不对，再让这小子说下去，就该他们家被戳脊梁骨了。
    顾家老大媳妇虎子妈再次发挥泼辣本色：“你这小子懂什么，在这里掺和父辈的事。你之前将我家虎子打伤，我不与你计较也就罢了，你还敢出来胡说。”
    说罢，扬手假装要打他。
    顾一哪里会怕，这么多人看着，顾家老大媳妇再泼辣，也打不了他。
    可顾一还是装出一副怕怕的样子，嘴上却不停。
    “伯母莫要打小五，小五不敢惹伯母生气。只是听阿爹说，这田如果只卖一亩50贯，其实卖便宜了。他田上的作物要成熟了，可也是值些钱的。阿爹想跟大伯一起，再跟买家议一议价。”
    这不就是引用的青苗补助费的概念嘛，土地本身值钱，土地上的作物也值钱。
    即便是要征地，不也得赔点？
    掰扯这么多，其实围绕的都是一个观点，“田是谁的固然重要，可田产的维护也很重要”。
    不能因为田被顾家老汉允给顾家老大，就否认顾家老二的辛苦。卖地可以，顾家老二必须分走一杯羹！
    既然顾家老大不自觉，那就让顾家老二参与到交易中来。
    顾家老大夫妇听明白这小子的意思了，脸上青一阵紫一阵。
    族长以及看热闹的村民也转过弯来，连连点头。
    顾一的一番话，几乎是将事情的解决方法双手捧到不知如何是好的族长大人面前。
    族长跺了跺他那拐杖，吸引大家伙儿的注意。
    “事已至此，青山，卖地确实应当慎重。买你地的人是谁，把他叫来，我们一起与他议一议。顾家老二为这块地确实花了心思，既你们当初的作物是五五分，不如，这次卖田的钱也五五分吧。”
    顾家老大夫妇牙都要咬碎了，可对族长说的却不敢有异议。如果他们再讨价还价，无疑就会背上刻薄胞弟的名声。
    顾家老大有颗致仕的心，一个被乡邻不齿的人，考公会很艰难的。
    这也是当初顾一坚持让族长主持大局的原因，靠顾家老大、顾家老二自己谈，按照顾家老二老实的性格，只有被鞭打的份儿，但在村里人共同见证下，顾家老大就会多出些顾忌。
    “族长说的是，小生这两日便与买家约定议价的时间。”顾家老大打落牙齿活血吞，保持最后的体面冲族长拱拱手，带上他家泼辣娘们走了。
    大家见热闹看得差不多，家中农活不可耽误，便三三两两散开。
    顾一和顾家老二与族长作别。
    族长这老头元气明显消耗过大，摆摆手，连客套的留人叙话都免了。
    顾一任由顾家老二牵着他的手往家里走。
    顾家老二虽然得到了分钱的机会，但显然没有特别开心。一大早就起起伏伏，估计还没反应过来。
    顾家老二媳妇云娘早早地就等在门口，见父子两回来，先是一人递上一杯水，就坐下，巴巴地看着顾家老二。
    顾家老二仰头一口闷完整杯水，深深叹了口气。
    云娘以为事情很糟，便安慰道：“相公，你也不必叹气，虽说家中没多少存粮，但总够支撑一阵。我再向村里的婶子、娘子打听打听，看有无刺绣或替人洗衣的活计赚点银两，咱们不会有事的。”
    顾家老二摇摇头：“不是银两的事。田虽要被变卖，但大哥答应与我们五五分成。我只是舍不得那田。”
    云娘一听，又惊又喜，但碍于顾家老二对田的不舍，只柔声宽慰。
    “无他，现在已经最好的情况了，我们有了银两，便可另找人买田，届时，相公想如何耕种，便如何耕种，也无须担心有人要来把田收走。”
    顾家老二想想，是这么个道理，便渐渐释怀。
    他笑着将顾一抱起放坐在大腿上：“今日多亏了小五，若不是他说的那番话，我原要被村里人给骂死的。我们家小五竟变得如此聪慧。”
    之后，顾家老二向云娘详细地描述上午的情形。
    云娘听着，看向顾一的眼神越加柔和，顾家老二说完，云娘又开始感动地拭泪，“真是祖宗保佑啊，让我们家小五如此聪慧。”
    顾一早上出门没吃饭，这时候他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可一想到云娘做饭的水准，他不是很情愿开口要饭吃，他想到昨日秦家吃到的美味，肚子不由自主地咕噜作响。
    云娘破涕为笑，从厨房里端出来一个食盒。
    顾一一看那食盒，双眼放光。
    这么精致的物件，打死他都不相信是这家茅草屋能有的。
    云娘说：“这是秦伯送来的，说是想送予你吃。”
    “秦伯？”顾家老二搔搔头，疑问：“哪家？最近刚搬来的吧？”
    云娘细细的眉一拧：“我也不知，他自称是秦伯，说家中小少爷与小五相熟，特意送些吃食。我见这吃食精巧，小五定会爱吃。”
    顾一这时眼睛黏在那些吃食，随口提醒顾家老二：“今早我们去族长爷爷那，门口遇到的老伯便是秦伯。”
    顾家老二长长“哦”了一声：“既如此，小五你吃吧，吃完要记得去谢谢人家。”
    顾一飞速舀了一勺子豆花送入口中，豆花淋了蜂蜜，冰冰凉凉，甜甜蜜蜜，通身毛孔张开，好不快活。
    他脑中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既然这秦家似欲继续与他相交，何不与秦家一起做些互惠互利的事呢？
    操作得当，他便宜爹的地保住了，秦家也能因此受益，他也能吃上源源不断的好吃的白米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