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初识 第 八 章 回忆(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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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连府之中,连漪想了许久,终觉自己不能这么没义气。于是趁夜深人静,爬墙出府找回飞雪。她正扒着墙头向上爬,就听走廊中响起连老爷的一声怒叱:“不行就是不行!”
连漪惊得以为父亲发现她爬墙。但父亲只是停在走廊上继续说着什么。隐约听到“大哥”,“二娘”,“遗物”。原来父亲正与二哥在说话。但俩人怎么越说越激动?
啪的一声,父亲竟打了二哥一巴掌,愤然道:“说不许问就是不许问!”
连溪错愕不已。
连漪急得跑到俩人跟前:“爹!二哥!你们怎么回事?爹你为何打二哥呢?”
连老爷半天不语,过会儿才放下怒容道:“溪儿,爹方才反应是大了。不过你想想你好不好跟你大哥开这个口?”
连溪盯着连老爷,沉声道:“我明白。我不会问大哥的。我先回房了。爹你忙了一天,也早早歇息吧。”说完,他从连老爷身边走过,回房了。
连老爷望着连溪离去,喃喃念道:“这孩子,好端端的要幻香蕊精做什么?”然后对连漪道:“你怎么还不快去歇息?不早了!”
连漪心里惦记着飞雪和二哥的事,哪里睡得着。她在门口坐着等啊等,终于看见大哥回来了,而且飞雪也回来了。
连漓只说了句“都去歇息吧”,就径直往内院去了。连漪问飞雪,见她支支唔唔,含糊不清。连漪暗忖,今晚的人都怎么了?
漆黑夜空中,一弯新月,注视着尘世凡人。不知今晚又有多少不眠之人呢?
连漓的书房还隐着微弱的烛光。他静静地坐在书案前。沉吟许久,起身从书柜中取出一个朴素的木盒,然后从怀中掏出包裹着的断笛和零散的吊链。他仔细地用绸布擦拭上面的灰尘与细屑,接着一块块地把它们放入木盒之中,最后上锁,重新放进书柜里。
晚风透过窗棂缝隙渗入室内,摇曳得案上烛火像在跳舞。凝望舞动烛火,默默无语。火红的烛火让他看得失神。
记得在金城时,母亲最爱着火红衣裙,在他和父亲面前绽放舞姿。那时的母亲魅力四射,光彩照人。
脑海中模糊记着父亲的样子。父亲鲜少在家,他每次归家,皆风尘仆仆,但总会记得带自己去骑马。随后母亲会静静地凝望父子俩,笑颜如花,接着奔向他们。飞扬裙裾在风中如火般绚丽。
后来,母亲说父亲走了……每当她想起金城的残阳如血,便愈发沉默起来。每天只会吹着那首哀怨悲戚的曲子。到了长安后,母亲一次次和他说:忘了金城的事情。希望他可以活得快乐,莫再回想,所有痛苦记忆让她一人来承受。
对三岁时的记忆是残缺的。真如母亲所希望的,忘记了很多。但多年来,脑中总有这样的画面,久久挥之不去……
母亲紧紧地抱着幼小的自己奔跑躲避着什么。她把他的头用力摁在怀中,想蒙住他的眼。但她不知道,自己透过颠簸的手臂空隙早已看见了一切。
那片充满温馨的家园,熟悉的走廊,一片血红,狠狠地刺伤了他的眼睛……
摇头甩去那片红,他睁开眼睛,铺展画纸,沾水磨墨,提笔作画。想要保留母亲最绚丽的神采。笔端之下,一个女子轮廓清晰跃然纸上。然后应该是,眉毛,眼睛,鼻子,嘴唇……
画着,他陡然蹙眉,停住了笔,只觉脑中念想的面容居然早已模糊,甚至不清楚画上女子是不是自己的母亲。闭目沉思,竟搁下了笔,俯首趴在书案上,似乎隐隐有哽咽之声。
连漓口中喃喃自语:“娘亲要琚儿忘记往事!琚儿竟连娘亲的模样也记不得了!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夜色沉沉,晚风萧萧。书房的烛光依旧舞动着。
一夜未眠的,还有连溪。他虽已熄灯躺下,但一直翻来覆。
今日白天听花弄影姑姑说起连府中藏有的幻香蕊精可以治若冰的旧病,他回来便问父亲。父亲并不知晓此物是用来做什么的,但知这是二娘留给大哥的遗物。
关于二娘,府中之人都甚少提及。曾听母亲身边的陪嫁丫鬟云姨说起,父亲早年在外行走江湖,有一天突然带回一个西域女子。那女子美若出尘的仙子般,身边竟带了个三四岁的小孩。
父亲对祖父说,这是在外娶的妻子,并且已有了儿子。当时祖父很是为难,因为家中已给父亲定了上虞祝家庄的亲事。
后来,父亲让他们母子二人住在南郊别院惜香园中。他们极少与外人接触。等母亲过门后,那西域女子依然呆在园中,下人们都称呼她为二夫人。
有的事奇怪得很,云姨说从没见父亲在惜香园留宿过。结果府中的丫鬟小厮私下议论道,这二夫人是个西域来的舞妓。搞不好连那孩子也是个野种,所以她才不受宠。结果一日传到母亲耳中,她就对议论的奴仆狠狠地动了家法。从此没人再敢议论这事了。
二娘在大哥六岁时病故。大哥这才从惜香园接出来和大家住在一起。父亲每日会亲自看着师傅教大哥习武。听说自己还在襁褓中时,二娘极喜欢抱着自己。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歌谣。但她的脸上还是不见欣喜,仿佛愈加悲痛起来。记得云姨这么说过,父亲和二娘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夫妻。父亲会远远地望着二娘,眼中饱含关爱和怜惜。
说到大哥,向来对他是又敬重又佩服。自己从小就父母关爱围绕四周,虽然老爷子时常会动动家法。大哥从小在人面前都是文质彬彬,谦逊有礼,最后比自己上进,把商号打理得井井有条。
幻香蕊精是二娘留给大哥的遗物,还真不知如何开口。也怪自己太冲动,说了些不中听的话。可没了幻香蕊精,若冰的病怎么办?
花姑姑说幻香蕊精管用,但想应该还有其他药可用。不如去趟吐谷浑的蝶谷,找找那讨厌的老友蝶谷醉医——燕雪茶。虽说他医术不济,但好歹是医仙鱼柏舟的嫡传弟子,总该知道些治病良方。
想到这,他已按捺不住,忙起身提笔一挥,写好几封信,摸黑把秦楚叫起来。天刚蒙蒙亮,他收拾包袱,驾驰风出了长安城,向西南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