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塞外雪 第45章 念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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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青觉得很是奇怪,刘彻若要召见他叫个小黄门过来就是了,何必叫王顺亲自跑一趟。待到上了大街,就越发觉得不对,王顺带着他不是向进宫最近的门走,反对是在围着皇城转圈。
卫青素来沉稳,自然不会多问。王顺带着他拐了几道弯,进了一处偏僻的巷子。
朱红色大门紧闭着,两只大红纱灯高高悬挂在门额上,门前的老柳树弯垂着腰身,浓密的树叶倾泻而下,被风轻轻吹拂着翩跹摇曳,偶尔会有几枝不经意间拂上面来。门上的黑漆匾额新崭崭的,光可鉴人,匾额没有写着某某府或某某宅,而是两个端正的金文——念园。
王顺上前扣了扣门环,门悄无声息地开了,开门的是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者。王顺对那老者道“这是秦公子。”又转头对卫青道“他叫朱满,是这里的门房。”卫青心里虽然觉得万分诡异,还是不露声色地对朱满点了点头。
满园红枫如同燃烧的火焰,其间还间种着梅树、海棠,树与树之间隔得很近,枝叶密密连接在一起,如同幕帐一般。
园中最为引人注目是一棵巨大的海棠树,虽不是海棠盛开的季节,墨绿的枝叶从火红的枫树中探出来,竟也象缀满了花朵。
卫青随着王顺转了几个湾,才发现海棠树长在一泓水池边,池畔的草已经开始发黄,锦榻就摆放在海棠树下,榻上的人以手支颐,笑嘻嘻地看着自己,就像十年前在平阳公主府上见到他的样子。
“既然仲卿不愿到宫里来陪朕,以后朕就到这里来陪仲卿可好?”
自从卫青做了车骑将军,和刘彻已经足有一年多没在一起呆过整夜。卫青虽然从来不说,刘彻却很清楚知道这不仅是因为卫青军务繁忙,主要还是因他怕旁人知晓了自己与天子的这层暧昧。
在外面置宅子刘彻也是没办法,虽然他要从皇宫里溜出来不容易,但总比惦着看着吃不着要来得好些吧!
这宅子是刘彻亲自选的,王顺在长安城里找了几十处,刘彻却独独选了这念园,看中的不仅是离皇宫近,更主要的便是这株海棠。
“仲卿,你看这海棠树比之上林苑那株如何?”看卫青拜倒在锦榻旁,刘彻拉起他的手,走到海棠数前,一手抚着树干笑问。
卫青一听,想起自己第一次和刘彻在一起正是在上林苑的海棠树下,顿时明白刘彻为何会在这里等自己,不禁连耳朵根都红透。心虚地抬头四处张望一番,王顺和其他的下人早就不见了踪影。刘彻见他满脸通红却大是警觉的样子,哪里象是横刀立马的大将军,分明就是邻家儿郎,心神不禁大动,狠狠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搂着他的腰将他摔在锦榻上便是一通激烈的亲吻。
卫青被正他吻得喘气连连情动不已时,刘彻却猛地住口坐了起来道“这会先放过你,晚上……嘿嘿,朕再慢慢吃。”说罢用中指抚上卫青的嘴唇,那笑容让卫青恨不得一脚把他踹到榻下。
喝了会茶,吃了几块糕点,刘彻带着卫青在园子里转了一圈。园子并不大,却极其玲珑雅致,不仅各种用途的房屋俱全,还设了个小小舞台。
最大的房间是卧室,足有大半个蹴鞠场大小,尽管如此,房里的大榻却依然占了一半的面积,屋内装饰极尽奢靡富贵,却丝毫没有皇家气派。
刘彻拉着卫青坐到榻上,刻意弹了弹“嗯!又大又软,比朕的龙榻还要舒服。”如愿以偿地看着卫青别过了脸,悄悄一口咬在卫青肩上。
天刚刚擦黑,刘彻拖着卫青只带了王顺和两个近侍出了门,来到长安城里最大也是最有名的娼馆永乐坊。
永乐坊里最近新来了一批倡优,据说非常不错,刘彻难得溜出宫,自然要带着卫青四处玩乐一番。
永乐坊门口人流如织,王顺先进去安排了两个视线不错又不太显眼的地方给刘彻和卫青,自己带着两个近侍就近坐下。
坊内灯火辉煌,数盏三十碗的铜灯自雕梁垂下,巨大的羊尊灯放置在舞池四周,把整间大厅装点得繁华奢靡。
巨大的舞池旁,看台被描金刻花的木栏杆分为两层,每层又用栏杆和屏风分隔成大小不等的包厢,客人们各自坐在自己的包厢里,一边饮酒一边欣赏歌舞百戏。
舞池里乐师分两面坐着,俱是年青美貌的男子,两名楚姬身着长袖花衣、细腰长裙,足下踏鞠,做“翘袖折腰”之舞,楚姬们和着鼓点将自己的肢体扭折到近乎不可思议的角度,脚下也丝毫没有松懈,鞠在两人上下翻飞,旋转如风,如同系在足上一般。这是“翘袖折腰”舞中最高难度的动作,一时间,舞池外叫好之声此起彼伏。
接下来是滑稽表演“沐猴”,那表演的倡优抓耳挠腮、东蹿西跳,尤其是抖落身上水珠的样子,象足了洗澡的猴子,惹得看客哈哈大笑。刘彻在宫里哪见过这种表演,更是笑得前仰后合。
第三场是一出角抵戏,讲的是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的故事。卫青看得专注,不经意见刘彻猛瞟自己,大是奇怪,却见刘彻神神秘秘地凑到自己耳边小声道“将来若是朕惹恼了仲卿,也点上烽火以博美人一笑如何?”看到卫青尴尬欲言又止的神情,刘彻知他心里定在恼自己将他比作褒姒,又把军国大事当作儿戏,不禁偷笑。
正在这时,一队右臂赤裸,左衽及地的郑地舞姬鱼贯出场,紧随其后的赵姬约十三四岁,姿容俏丽,手捧素琴跪坐于前。“郑舞赵歌,果然如此。”刘彻笑道。正说着乐声已起,舞姬们翩然起舞,赵姬抚琴而歌,唱的竟是那首《桑中》。比起卫子夫,赵姬的歌声少了几分温婉柔媚,多了几分清越跳动,刘彻和卫青相互看了一眼,都不禁一呆。半晌,刘彻才叫过伙计,从怀里取出一袋金子指了指那赵姬“赏给她的”。
伙计见他出手如此阔绰,忙不迭地谢赏。不一会,那赵姬在伙计的带领下来到刘彻和卫青的席前,对着刘彻低身一礼道“贱妾王涵多谢公子赏赐。”说罢在席前跪坐下,给刘彻斟上满满一杯酒,双手捧到他面前。此时此刻,刘彻自然不会唐突美人,接过来便一饮而尽。赵姬王涵低头双手接过酒杯放回案上,便即告退,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回头对着刘彻一笑,那笑容活泼灵动,透着几分天真,万分可人。
永乐坊歌舞升平、美酒飞殇,令人沉沦销魂,不觉夜半将至。
刘彻已有些醉了,卫青为了刘彻的安全,本不欲多饮,却架不住刘彻强灌,终于也开始昏昏然。
舞池中的音声渐起,刚才出过场的歌姬舞姬和一部分乐师在舞池中,随着乐声起舞,初时,那乐声典雅庄重,舞者的姿态十分端庄。随着乐声的逐渐急促奔放,舞姿也开始随意狂野起来,舞者们纷纷上到舞池外,邀请看客相舞。
刘彻正看得高兴,却见赵姬王涵已舞到面前,腰肢略弯,右手高举,左手伸到他面前邀他一同跳舞,
“以舞相属”本是宫廷和上流社会宴饮中很普遍的社交礼仪,刘彻身为天子,虽从来没有机会与人起舞,却受过这方面的严格训练,见有人邀大觉有趣,立即起身答舞。只是这声色场所的舞毕竟不必正式宴会,左右都是喝醉了的人,有些站都站不稳,到处乱撞,那里有空间来让刘彻展示他标准端正的舞姿,只带得他也和众人一起群魔乱舞起来。
本来这“以舞相属”是邀请的人先舞,再与被邀者共舞一会便主动退场,由被邀者独舞。但现在却明显没人有退场的意思,邀舞的美人们与被邀者嬉笑打闹,不亦乐乎。坊内一片闹闹哄哄。
刘彻一边舞和赵姬相舞,一边瞟眼观察卫青,见他拼命往柱子的黑影里躲,一副生怕被人揪起来的样子,便几步冲到卫青面前,举手邀舞,也不管卫青答不答,抓起他就进了舞池。
相属之舞卫青自然也学过、跳过,却不知这舞居然也可以这样跳,此时被刘彻抓起来,只好随着他起舞。
那赵姬没了舞伴也不丧气,围着两人边舞边笑,到给他们挤出了一小块空地。刘彻极爱舞乐,又受过专门训练,那舞跳得自然是风流倜傥、飘飘欲仙。卫青虽然不好舞乐,但卫家的人本就对音乐很有天分,舞姿也是异常洒脱奔放。两人均高大俊美、气宇不凡,一舞之下顿时成了焦点,引人频频侧目。
卫青见刘彻张嘴对自己说着什么,只是周围太过吵杂没有听清,便俯过头去询问,刘彻在他耳边大声道“我在说,仲卿律感颇好,不通音律实在太可惜了,改日我教你弹琴。”
卫青心中一沉,多年前自己随口的一句谎言,不料刘彻现在都还记得,只得随口应着,不再接话。
一夜狂欢,刘彻万分尽兴。
舞罢散场,刘彻拉着卫青走在长安街头,心情说不出的舒畅。
卫青任刘彻握着自己的手,用眼角的余光瞟着刘彻骄傲快乐的脸。
长安一片月,清辉流泄。
想起刘彻说要教自己弹琴的话,卫青不禁踟蹰起来,虽说是小事一桩,自己究竟该不该对他说实话呢?只是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到现在才说实话未免也太晚了,只怕还会惹恼了他。想到这里,到口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回到念园已是鸡鸣时分,两人精力旺盛,又是一番鏖战,精疲力尽时,天边已现鱼肚。
刘彻是隔日上朝,今天恰恰没事,是以并不着急,倒头便睡。卫青见他睡熟,悄悄拉开被角正要下榻,却被刘彻一把拉到怀中,紧紧搂住一动不动。卫青心中暗暗叫苦,自己昨日一天没回营,营里的事情大概都已经堆积如山了,公孙敖不知已经抱怨成什么样子。但那双搂着自己的手臂紧得如同铁箍,自己又不敢把它强行掰开,一切也就只好顺其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