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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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华浑身一震,那双黝黑的眸子充满了近乎于疯狂的灼热与伤痛,他定定地凝视了我片刻,默然无语。我的心渐渐无法自抑的疼痛,狂乱地摇头,“不要这样看着我,是你先负我的——是你先辜负了我们的誓言……淑华,求你了,把卿寒给我罢!”我咬着盈如珠玉的唇,血珠一滴滴地落下,投下无比决绝的痕迹。
“本宫,本宫这样也是为了你……你难道还不明白么?”我终究忍住了即将坠下的珠泪,撇过头,望着如蒙雾一般阴沉的虚空,有种山雨欲来的不真实感。淑华的瞳仁渐渐变成赤红色,垂在两侧的手指紧握成拳,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我闭了眸,深深地吸气,维持着脆弱得易碎的缄默。终究,淑华一字一句沉声,“臣,遵旨。”仿佛每一个字都要费劲他全部的骨血,那低润动听的声音已经变成无比沙哑。我理解他的感觉,那种一道一道凌迟心脏的痛楚,恐怕倾尽所有也难以描述。
我缓缓掰开他的手,艰涩道,“淑华,我救你于此地,你予我之所爱,我们青梅竹马十数年情分,也只是缘尽于此了。”指尖的相依在一寸寸地拉尽,淑华倏地托住我的手,黝黑得晶亮的瞳眸头一次焕发出不顾一切的神光,他那么专注而又苦痛地凝望着我,似是要把我的模样刻入心底,喉头哽了一哽,却终究没有吐出一个字。白皙如玉的额头已然冒出点点细汗,我的心缓缓地揪痛,他是不该这样的。印象里温温如玉,瞳眸似水的淑华,从来都是衣带生风,飘然若仙,哪怕一身风尘也难掩他骨子里的那股从容,他怎么能对着别人露出如此的脆弱,如此的苦痛?
我的手无意识地贴近他的额头,想要抹去那丝丝的细汗。突然一声如兽般夹杂着伤痛的吼声,我猛地僵住,寸寸移开凝注的目光,探出的手一点点收拢成拳,方才的伤口一下子被忆起,疼得揪心。门外人一身火红的飞天群,宽松的灯笼裤,充满了异域风情,一头似水的长发绾成灵蛇髻,别出心裁,风华无端。眉间一点鸽子蛋血玉,那张细细妆点的妖娆面庞,出尘绝美,人未动已摄人心魂,可是那美丽的让人屏息的容颜如今,已密密麻麻布满心碎的惶恐与惊痛。我微微苦笑,卿寒,果然是卿寒。我怔怔地望着卿寒,他却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淑华,就欲上前拂去他眉间的苦涩,终是停下脚步,似是爱似是恨,绝望地望着淑华,欲语还休。父皇的眼光愈加玩味,他使了个眼色,便和母后一同退去,群臣亦是唯唯诺诺地应了,躬身离开。
“卿寒……”我轻轻走上前,慢慢地唤他,卿寒猛地转过头,冷冷地瞪着我,锐利的目光满是恨意,不复往日的柔情。我的心一悸,疼痛缓缓蔓延,刺入骨血。凰琴呜咽,远处的风声不知是虚是实,月影横斜,凄怆得令人绝望。我狠狠地顿住,无言地望着他,欲把我的所有真心袒露在眼里,可是他蹙起了眉,愈发的姣美,目光亦是古井无波,眸似深潭。我笼在袖里的手又开始牢牢地攥成拳,你开始恨我了么?你是不该恨我的呀。你怎么能恨我呢?卿寒……
淑华清浅地看向卿寒,如爱恨不得的无望。卿寒怜惜地回望他,置身在他们之间,我仿佛感到全世界都在离我而去,可是无尽的苦涩涌到了唇边都化为了淡淡的浅笑。你们,果然还是,相爱了。忽地卿寒袖袂一摆,凄厉地冲沉默的淑华大吼,“我恨你们!我恨,我恨!”他伸出芊芊十指指向高空,双目犹在泣血,“我恨你,安淑华!什么海誓山盟,什么怜惜宠爱,全都是空的,空的!我只是你的一个玩物,喜欢了,放在手中肆意把玩,不喜欢了,”他没有流泪,但他的容颜却却比流了泪还要凄楚,“就可以、就可以毫无留恋地丢掉——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怎么可以?可笑我明了你之所爱,却依然要无怨无悔地把一颗真心奉上,祈你一顾怜惜……”
他收了锐利,喃喃道,憔悴的眉宇之间如个受伤的孩子,“卿寒虽自知污秽之身配不上你,可是,你却把我送给外人——你叫我情何以堪啊……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他的瞳孔急剧收缩,浅色妖媚的瞳仁因剧痛而愈发潋滟。
他恶狠狠地猛地攥住我的腕,冲淑华大声喊,“是因为她么?原来你心里偷偷爱的人,一直是她么?”他的手力道重得我仿佛也要随着受伤的手腕一齐碎去,我静静地望着他,看着他仰天长笑,“多么可笑——原来我一直是你们中间的笑柄……可是,既然你爱她,又为什么买下我的心呢……”说罢他嫌恶地放开我,仿佛不认识我一般,瞳眸一如当初的冷漠。我的指甲又一次深深地刺入早已鲜血淋漓的掌心,痛到无法自抑。“呵呵,原来,我们的爱如此微不足道,微不足道到,别人一句话,就可以毁掉的……”卿寒微微地喘气,可那道狂热深情的目光却从没有离开过淑华的脸庞,那么炽烈灿烂得有如转瞬即逝的樱花。
淑华摇头,泪珠飞溅,却是倔强地不发一言,卿寒终究绝望,冒着雷霆大雨飞身掠向远方,只见那绯色的苍白身影渐渐消失在雨帘,我紧紧扣着贝齿,淑华摇晃地站起,跌跌撞撞地走出门去,留给我一个决绝瘦削的背影。我缓缓跪坐在地,任那华美的衣袍散落一地。终于,都要离我而去了。
伶仃雨落,人比黄花瘦。秦喜传了父皇口谕,令我宿在安府。我轻轻叹气。一路顺着雨时小路微微的泥泞,郁郁葱葱佳气浮,修竹倨傲伫立,满目清绿。如中宵冷冽的露气,些许的冰凉清苦。恍然无数个回眸间,总能见他凝注的目光,可总是世事变迁,不容人愿。沉吟了良久,我终究走上前去,默默地唤道,“淑华——”
依在墨绿得不堪一击的清瘦修竹上的天人少年,闻言惊喜地转过头,启唇笑起淡淡的涟漪,如今看来,那一如既往的笑颜却是盛满了难以言说的苦涩,“殇儿。”我摇摇头,僵硬地弯起唇角,多少个日日夜夜,我早已学会如何将心里的苦恼化为别人猜不透的嬉笑怒骂,可是,在他的面前,我仍旧是如此透明不留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