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學校外的街道上，夏清陌滿意的睜大眼睛東看西看，已經完全遺忘在自己身旁握著她左手的少年。
    俊帥的臉帶著邪氣，他一直、一直非常努力的看她，期望吸引到她的一點注意力。
    伊加閔無奈的放棄了。
    她停在一間書店前，回頭期盼的望著他，眼神中閃著發亮的光，伊加閔只好放開了他的手，看她高興的走進書店裡，徘徊在每一個書櫃前。他有總錯覺，像是看到了以前。
    夏清陌現在乾脆不在意翹課了，挑了幾本小說，她坐在樓梯上，目光一緊，最後落在門旁的雜誌堆上。「悅天會內鬨，少爺毆打老爺」斗大的黑字在封面上，心一縮，看清楚封面略顯模糊的身影。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坐到她身旁，沒興趣看書，所以順著她的目光看到了那本雜誌。
    「你是。。」
    伊加閔輕輕歪頭，嘲弄的一笑，目光還是停留在雜誌上。
    「我就是悅天的少爺。」
    「嗯。」
    她清澈的眼睛蒙上陰影，下一秒就豁然開朗。夏清陌抓著伊加閔的手腕，迅速走到了書店外，帶他搭上了市區的巴士，坐在靠窗的位子。他沒有說任何一句話，她更沒有說。
    下車，市立的醫院在眼前，沒有停下來的打算。
    又走了一段路，夏清陌停了下來，溫和的看著眼前的景色。
    楓樹林，雨已轉變成細雨，灑落在林間。她沒有再抓著他的手，一個人遊走在小道中，記憶，如同小雨紛至而來，她站在楓樹旁，時而傻笑、呆望、時而紅了眼框。夏清陌其實知道，她不該這麼重視過去，因該要勇敢，攜著回憶走向新的未來。
    可是她本就不堅強、不勇敢呀，這。。又該這麼辦？
    伊加閔走到她身旁，若有所思的看著眼前的楓樹。
    「小時候，我和三個男孩子是個性不同卻都珍惜對方的青梅竹馬。」她淡淡的開口，不在乎他有沒有聽，眼神很悠遠、很傷感，他出乎意料的安靜聽著。
    「但是悅天這個詞為什麼要出現在我們的世界中呢？他們三個人的身世都是悲傷的，悅天看中他們的資質，竟然就這樣帶走了他。。不，我說錯了，其實是我放棄他的。。」
    「他們有他們的夢想，他們有他們的未來，你知道嗎？後來一個多冷傲的孩子在悅天的毆打下去世，而那個人什麼也沒有說，只是冷眼看著他死亡。剩下的那個男孩，他頭也不回的加入悅天，可是，那就是他的夢想嗎？他看起來一點都不快樂。」
    夏清陌失神了，有一瞬間，眼前看到的都是從前。
    「他們分別叫帕倫、許遙、秀品。」
    伊加閔的眼神閃了一下，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帕倫？許遙？那兩個異常捉摸的人，有這樣的童年？夏清陌剛才又是用什麼心情去在看他們？但是這就叫做人事無常，世事無常，天下的人事物，本來就無常。
    回神後，她笑了，好久沒有的哈哈大笑。
    她四歲時，
    三個男孩互瞪著，一個女孩在旁邊無辜的咬手指。
    是誰叫他們相互介紹、熟識熟識的？四個孩子心有靈犀的一齊看向躲在圍牆後正在偷看他們的方郁，刷刷刷刷，四道整齊的目光，方郁不禁抖了一下，用眼神示意要最大的那個男孩先講話，這時候，她的眼神已經幾乎接近猙獰，外加陰森森、恐怖的微笑。
    太危險了!現在換成年紀最大的男孩子無辜的東看西看，最後無奈，只好打破僵局，伸出了手「我是帕倫。」第二個孩子說「關秀品。」第三個孩子說「許遙。」他們分別握了握手，終於，還是看向那眼睛大大的女孩。
    「我叫夏清陌，你叫帕倫，你叫秀品、你叫小許，我記起來了，大家一起來玩吧!」
    唉？她也未免過於爽朗不怕生了，況且剛才不是還有人在角落咬手指？她，夏清陌，性格真奇怪。
    可是還好，因為他們的性格都很奇怪，所以他們四個人是同一國的。
    每一天都玩在一起，每天都形影不離，漸漸的，四個人做什麼都在一起，而四個裡頭唯一的女孩子，是那三個男孩的最愛。
    「你很聰明耶，帕倫。」有一天，她坐在樹枝上，忽然說了這一句話。
    「為什麼？」關秀品和許遙今天竟然睡著了，帕倫停止了縫衣服的動作，有些好奇的回問。衣服是四歲清陌穿的，不過穿了一天後就全毀了。
    「以前我縫衣服時，媽媽都說是一塊藝術的作品，可是上次你不是幫我縫嗎？媽媽呆了三秒才和我認真的說，他是天生的藝術家，藝術的實在前衛!藝術的實在極致!」她盲目崇拜的看著他，他眼前烏鴉飛過。
    就縫的。。這麼糟糕？他平靜的仔細打量著腿上縫補到一半的布料，感嘆。
    「藝術，果真是少見的藝術呀。」下一秒，同時聽見四個人在樹上大笑，快樂，就是如此。
    有一次，他們四個走在路上，小夏清陌突然問「秀品啊，你都怎麼稱呼我的？」關秀品想了一下，叫到「夏夏。」她撇了撇嘴，又問問許遙和帕倫，接著轉回頭笑他「學帕倫可不好!看看小許，他叫我小清，多有創意。」
    他歪著頭，認真的思考。
    「小夏？」「不好。」
    「清陌？」「不好。」
    「陌陌？」「不好。」
    「小陌？」「不好。」
    「小妹？」「不好。」
    秀品腦筋快打結了，夏清陌晶亮的眼睛還在看著他。他。。唉，乾脆真的叫個有創意的。「清清陌。」她高興的咯咯笑，跑在他前面直點頭。帕倫和許遙寧靜的走在他們旁邊，嘴角帶著春風般和煦的笑容。
    只是這些，她長大後早就忘了，直到現在才想起。
    還有，以前她是最黏許遙的。平常就愛小許小許的叫，小許小許的跟在他身後，然後小許就會牽著她的手和她天南地北的聊，東西南北的玩。她認識的小許，很好很好。
    只是那些，隨著他們的改變，也改變了。
    那些，對她來說就是單純的回憶，她完全不想要靠進悅天，多希望完全不要和悅天有關聯。但身旁這個人，卻正是悅天的少爺，這又何嘗不是和悅天有接連？這叫伊加閔的人，和他們不一樣。哪不一樣，就是不在乎地位？可他必定，也是複雜的。
    「伊加閔，悅天好嗎？」她記的，她曾也這樣問過帕倫。
    「悅天？悅天的每一個人，都是可悲的。悅天因人而異。」伊加閔的眼中是年少的輕狂，夏清陌看著眼前的少年，那放蕩不羈、不為世俗而牽絆的人。她深呼吸、深呼吸、深呼吸，吐氣。
    伊加閔不畏世俗，什麼都敢說敢做，這是她所羨慕的。
    「現在我們算是朋友嗎？」她忽然想到，喃喃的說了這一句，他安靜。
    「本來就算啊。」他慢慢的抬起頭，任細小的雨滴滴在他身上，微涼。夏清陌也抬頭看著天空，雨一滴滴一滴滴，她終於發現一個能夠聽她訴說她的痛苦的朋友，她終於知道她的不堅強能夠有人幫他一起承擔。
    悅天的少爺，關於悅天。
    她很明白，和他有關係就等於還會見到那些人。可掩埋算什麼？自欺欺人罷了。所以正常看他們就好了，她當他們是好久以前的舊朋友。
    「公車又來了，我們走吧。」小力的抓住他的手，夏清陌跑到了站牌前，看著公車在他們眼前停下。她始終沒有注意到，他無所謂的眼神。那也許是他們的改變，是在交叉路上遇到的兩個一起的改變。
    上了車，夏清陌也累了，路不太平，一路顛顛簸簸，她還是靠著窗忍不住小睡一會兒。
    咚咚。
    公車在紅綠燈前停下，她被震的換了邊，頭靠在伊加閔的肩膀上。他一臉無所謂，只是幫她拉好她有些滑落的外套，動作很輕很柔，彷彿是不想要驚醒她，打算讓她好好休息。
    她的眼睛閉著，卻被震醒了。心底很複雜，也很不可思議。
    這。。就是一個依靠。這麼溫暖的依靠，她覺得這是一個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在這裡，她似乎就是被守護的那一個，沒有其他，沒有小許，沒有帕倫，沒有秀品，什麼都沒有。
    伊加閔的表情淡定，眼底帶著細小的笑意。
    夏清陌倚在他身上，清秀的臉漸漸放鬆，再次沉沉睡去。
    沉沉的睡，沉沉的睡，沉沉的睡。伊加閔感染到了那微妙的氣氛，竟然。。也想睡了。他睡了，她睡了，兩人互相倚著，進入了夢境。他們自始都沒有發現，她的嘴角在笑，他的嘴角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