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一:《血色凝香》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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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万般珍惜的遗物,只是一对小巧的珍珠耳坠,她翻来覆去的看,探究不出什么。
原来只是一对很普通的耳坠。
不久,她戴上了母亲遗留下的耳坠,嫁给了那个名叫萧展云的男人。她是一个没有过去的女人,而男人仿佛也对此并不在意,从来没有过问她前十八年的生活。
婚后的一切很平淡,她帮他照看着祖传的丝绸店。她和他的第一个孩子即将出世,他很兴奋,从一个不善言辞的男人变成了爱絮絮叨叨嘘寒问暖的啰嗦老公。他知道她喜欢吃酸酸甜甜的梅子,便特意腌了两坛雪梅放在地窖里。她抚摸着日渐隆起的小腹,心里也经常会泛起初为人母的喜悦。她感谢这样的生活,感谢她的夫君,感谢赐予她生命的父母和上天,感谢她腹中未出世的孩子。
只是在很多个晚上,她会想念以前山上的日子。不知道久违的师父和师兄师姐们如何了?
终于有一天,她决定回去山上,看看他们。
那晚的月色很亮。在夜半,她睁开眼,轻轻的翻转身,听着身边的男人沉稳而有节奏的呼吸。看着男人安定沉睡的面容,她突然有一种愧疚的心情。
他一定不知道自己是一个双手染满血腥的女人吧,要不然,手无缚鸡之力的他一定会吓死了,如何还能睡得那么安稳。
她轻轻的牵起嘴角。但是,她一定会将自己的过去隐瞒一辈子,直到自己停止呼吸的一刻,因为她想要抓住这样平静的幸福。
确定身边的男人睡熟之后,她偷偷的爬起来,施展开长久不用的轻功,掠出窗外。
她却不知道,她离开后,床上原本熟睡中的男人睁开了如星辰般黑亮的眼睛,翻身坐起,看着窗口洒下的一片月光,陷入了沉思。
初冬。山上的空气,清冷而萧瑟。风吹着山林,发出沙沙的响声,偶有夜鸟从林间穿过,惊起一丝骚动的不安。
前厅的大门不同以往的虚掩着,她有些犹疑。她轻轻的推开,大门发出沉重的吱嘎声。空荡荡的前厅里,摆饰一切如常。她用手轻轻的一抹台面,捻起了一撮细细的灰尘,而墙角已挂起了层层的蛛网。这里竟早已没人了。
她皱皱眉,身形再展,朝回廊那边飞掠而去。
回廊的一侧,都排列着单间的客舍,曾经自己和师兄妹们就住在这里。她依次探了一下,发现无一例外都是死气沉沉的空荡。
她转遍了各处回廊厢房,找不到一丝打斗的痕迹。
带着阵阵的不安,她回到了家。
丈夫依旧安稳的睡着,呼吸深沉而悠长。她却辗转反侧,在焦虑中度过了一个漫长的不眠之夜。
之后,她开始不着痕迹的四处打听师父和师兄妹们的行踪,但很多时日过去了,依旧未果。
有一天,她去聚香楼买桂花糕,无意间听到,官府在明日将会处决一批钦犯。罪名都是蓄意谋反。
“你知道吗?那批钦犯都是被控蓄意谋反,反抗朝廷喔。”一个虬髯胡子的男人边喝着酒,边和对桌的另一个书生打扮的人说道。
“蓄意谋反?张兄,你怕是不知道吧。”那书生笑道,“现在只要对朝廷心怀不满,就是谋反。这次处决的人当中,还有那之前被处斩的刘定州刘将军的大公子呢。”
“啥?!他不是当日逃了么?”大胡子吃惊的瞪眼。
“到处都有朝廷的眼线和爪牙,他能逃得过么?现在刘家上下几十口人,全都已经抓到啦,明日就要问斩,连同刚刚出生的刘二公子,那样一个小娃娃,都不放过。唉!”那书生摇摇头,顿了顿,继续道,“可怜那影门,倾尽高手一路护卫刘家,竟死伤殆尽。”
她猛颤一下,刹住原本准备迈出大门的脚步,转而喊小二泡了一壶热茶,端上一小盘精致糕点,坐在那两个男人的邻桌。
“那影门的,可都是一等一的好儿女啊,”大胡子紧张的四下里张望了一阵,然后狠狠地灌了一口黄酒,放低了声音,“听说,当时朝廷派了三千大军堵截。那影们的十几个高手,斩杀了官军一千多人,最后寡不敌众,男男女女,竟无一人逃生,全部死战到最后一刻。唉,可惜啊……”
她心如刀绞,身子微微发抖,狠狠地握拳,指甲深深刺入掌肉,自己却浑然不觉。
师兄师姐们,都死了……师父,还活着吗?
想起自己出嫁前,师父的询询叮咛犹在耳边。
既作他人妇,不问江湖事。
然而,师门惨变,却叫她如何放心得下?
腹中的小婴儿突然动了一下。她轻轻的抚上小腹。
孩子啊,你这般不安,是否也在为妈妈担心?不会的,妈妈不会丢下你和爸爸。
她面色苍白的回到家。
面对丈夫探询和担忧的目光,她一语不发,心不在焉的吃了几口晚饭,便撂了筷子,转身匆匆进了屋。
那天夜里,两人都没有睡着。她知道他辗转反侧,黑暗中几次欲言又止,却痛恨自己无法把那烦乱的心事向身边人一吐为快。
就这样,在满腹沸腾一般的焦急煎熬中,她怔怔的看着那窗外那无边的月色,直到第一缕曙光撒上窗台。
圣上不仁,连天道也如此残忍。从第一抹鲜血喷洒而出之后,开始有越来越多的人接连失去了性命。
就在今日,师兄妹们舍身相护的将军一家,也将遭遇灭顶之灾。
她不想去看,双脚却不听使唤的迈出家门;她不想去听,却在旁观的路人惋惜的哀叹中为自己同门兄妹的壮举一次又一次震颤心灵。
信念于她,从来毫无概念,她以前只从师令,为杀人而杀人,不悲不喜,心无旁骛。她从来不懂得,原来染满鲜血的手同样可以救人,为了天下不灭的正气。
正在忽悲忽喜之间,一阵惊呼,人群突然骚动起来。她猛地抬头。
一道灰色的身影像苍鹰一样掠过头顶,疾扑向其中的一辆囚车,挥手便是一掌。巨响之下,那成人手臂粗的笼木竟被轰得四分五裂!灰影一把抓起笼中抱着婴儿的憔悴妇人,毫不迟疑的再次掠起。
她瞪大眼,看着那熟悉的伟岸身形,那迎风招展的空荡荡的左袖,激动得几欲喊出声来。
师父!
人犯被劫,押车的一名军官愣了一瞬立即反应过来,大吼道:“射啊!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射!”官兵在极度震惊中恢复过来,大喊着,纷纷弯弓搭箭。无数箭雨激射,朝重叠在一起的两个身影笼罩去。
她心头一紧。
若论平时的师父,定不怕这些弓箭。然而,他唯一的右臂携了一女子和婴儿,身在半空,提气疾行,哪还有余力化解身后漫天袭来的纷飞箭雨?
转念之间,师父的身影猛然一震,然后再展。
师父中箭了!
她再也按捺不住,纵身而起,半空里抽出腰间短刀,运起内力,袍袖飞舞之间,叮叮之声不断,将弓箭悉数挡下,趁着第二拨箭雨未到,再不停留,随着师父的身影疾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