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童
    他就是小月。
    日沉阁极不起眼的小童。
    每日要做的也不过端茶递水，扫房铺被的闲事。若不是遇上了柳残风。或许等过了几十年，待他头发发白，发音不清，这染花巷里也没谁会知道他这号人。
    小月。是他的真名。随父姓冷，月下时分生得，便得了冷小月这看似文雅的名字。
    人们只知道他是日沉阁采莲门下的小童，待人温和，性子迁就。九岁入的日沉阁，到如今足有四年。
    过了春，他就满了十四。
    采莲门主本欲等他满了十四便送回乡里。他也这么想，日日开着窗扉披星戴月地盼，眼看日子快到了，他却遇到了柳残风。
    他还记得那一日。打扫完所有客房的自己轻轻掩上门，一个转身，面前突然多出一张陌生的面孔。
    猛地这么一吓，好半会儿，他才回了神，匆匆扫了对方一眼。一身麻布衣，一双草履，一副市井之流的打扮。他深知对方却绝对不是市井草辈，没有一个浪子会拿着值三十两银子的绢丝贡扇来这昭显。眼前这位，怕是初来阁中走错了的客人。小月便好心提醒道，“公子。这里是下人们呆的地方。要找人得到前楼去。”
    对方笑了笑，似是谢了他的好意，片刻又淡定地说，“不必。我要找的人就在此处。”
    小月听着一愣，他本想对方是来这里找乐子的，那人却说他找的人就在这里。想到大家平时的脏样，小月立刻打消了念头。对方铁定不是来找乐子的。那是来寻亲？只是不知道这里哪位能攀上这么好的亲。他握着扫帚，好奇心大动，一时间忘了自己的身份，如同和伙伴们打趣，一个劲地反问：“你确定？你确定？你找谁我帮你叫去。”
    对方饶有深意地一笑，道，“我找你啊。”
    小月当下一蓦，想：他有远方亲戚么？如果有，他又怎么会到这里？那是，他有帮济过别人？事实上，他连自己都很难养活，除了有时会给乞丐个施舍——这人当然也不可能是乞丐。小月看了他一眼。不认识。再看了一眼，这回他从头发到眼睛，从耳朵到鼻子看了个遍，看出了一点——这人他真不认识。看着对方脸上的笑意，他沉下脸，这位只怕又是来找日沉阁的下人寻乐子的客人，以前他总听别人抱怨有客人拿他们这些下人开玩笑。没成想今日让他给碰上了。
    看着周围凑来看热闹的人。
    他原本黯沉的脸色，很快收起接着朝那人掐媚地一笑，“你说你找我？”见对方点头，他面色一冷，话锋突地一转，摆出几分威色，“你也不去打听我是谁？我是说找就找的么？！”
    对方一愣，像是被他意外的举动惊到了，目光不定地说，“你不就是小月么？”
    真是找他的？！
    此言一出，不仅小月，连原先凑热闹的旁人也为之一怔。
    众人齐刷刷望向一处，又听那人盈盈一笑，不恼不怒地说，“这日沉阁的下人见个面也要翻牌子的么？”
    此话一出，人群里一阵哄笑。没想的今天还对上了个不好对付的角，小月红了脸，咬着牙，硬着面子反击，“日沉阁的人自然不是人人得见的。”
    “阁里还有这规矩？”对方双眉一挑，负手而立，似是有几分自信地扬声道，“连柳残风也不得见么？”
    柳残风？什么柳残风？见对方是个自己没听过的小辈，小月胆大了几分，说，
    “我管你什么残风，破风的。小月我只是个小童，不陪客。要找人，前阁去，有的是‘公子’你喜欢的类型陪你这破风。”小月大骂了一场，心中说不出的痛快。
    这下后面的人都僵住了，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怪异的表情挂在脸上，一双双眼瞪地老大，面色各异地看着小月。
    再看柳残风，这回是真的愣住了，两眼看着小月一动不动，随后竟一言不发地走了。
    当晚。同铺的山水告诉他，这柳残风的确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他九岁中举。
    十岁名满城都。
    今年更是为了整治梁溪才来此处当的县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