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烟波浮木舟 第五十六章 姐妹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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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辰如平常一样来到携香楼,轻车熟路的走到大掌柜为他空出来的房间,点了几个小菜,就等着时机成熟了。
菜上来了,还是跟以前的一样没什么区别,店小二守在他的身边,防止他再掀桌子砸盆,谢辰也十分配合,竟然规规矩矩的吃完了饭,还要求店小二再添点饭。
小二惊诧之余,还是十分敬业地去帮他添饭了,然而他一回来,却险些吓晕。
只见谢辰笔挺挺地躺在地上,嘴唇泛紫,手脚冰凉,连呼吸也十分微弱,细得几乎探不到,他忙惊慌失措地去请了大掌柜。
大掌柜一来,整个房间顿时就乱作一团,抬人的抬人,请大夫的请大夫,检查食物的检查食物,如此大的动静,自然会吵到隔壁正等着的小凌。
她嘴角微微一扯,放下了筷子,倚在窗边看着外面喧闹的鸟儿,遏云箫吹出百鸟朝凤的旋律,鸟儿像是能听懂似地,更欢快的围着她转悠。
不消一会儿,街上有几个人匆匆进了携香楼,其中一个还背着医药箱,明显是一个大夫,此刻他被人拉着,跑的上气不接下气。
吹得累了,小凌拿下遏云箫,从腰间取出银子放在桌上,转身出了包间。
——帮忙就到这儿为止,接下来,就看你的了,谢辰。
回到小院,她无聊的四下看了看,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冷冷清清的。
是什么呢?
她从柴房抱出几块大木头,又从隔壁借来榔锤钉子什么的,叮叮咚咚的就开始做秋千。
英睿王府也有一个秋千,她和景行经常在那边玩乐,冬日的午后阳光温暖,坐在秋千上总是能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可惜少年好时光,全都毁在那个柳絮纷飞的春日了。
过了这么久,想起来还是揪心的难受。
树荫下的风很凉爽,吹在她的手背上,吹落了一滴泪水,那泪钻进木头的缝隙中,什么也痕迹不留下,却平白堵了人心伤了情,。
花了一个下午的时光,在手被蚊虫叮地起了几个包之后,她终于将秋千做好。古老的大树下凉风阵阵,能将暑意驱赶得干干净净。
小凌坐在秋千上百无聊赖地玩着树叶,心里觉得失落极了。
就是把这里布置得再像,也是物是人非,更何况这里不本来就不是英睿王府,只是一个没什么人气的江南小院。心是自由了,可是也更加孤独了……
时间难熬得紧,荡了好半天也只过去了一刻钟。越是无聊就越容易想起以前的快乐时光,宁州的夏京城的冬,一一在脑海徘徊,将过往与现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忽然足下一点,秋千高高的荡了起来,秋千飞得很猛,每一下都似要将她甩出去。它飞得越高,小凌就哭得越凶,喉咙哽咽着,硬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景行在西,所以她选择了东。
老死……不相往来!
门外响起了叩门声,刚开始比较轻,所以她没有听到,直到对方不甚耐烦敲得重些了,她才听见。
秋千戛然而止,她擦干了眼泪,心道会是谁呢?天已经暗了,平时邻居也很少来,这大晚上的……
门吱呀开了,只见门口站着十来个男女,叩门的是一个年轻男子,头发严谨地束在头顶,看年纪约莫二十出头,却把眉头竖得老高,一双眼睛犹如经历过沧海桑田一般。
小凌打量了他们,正要问,却见他打揖道:“请问姑娘是不是河清。”
河清这个名字总共也只有郭安一家和谢辰知道,郭安是不可能的,难不成是谢辰?搞什么名堂。
有一刹那,她惊慌地以为是谢辰告诉了景行,却随即否定了。景行如今在西北,不可能有如此架势。难道是温章宫的?
“你们是谁?”
那男子挺直了腰板淡定地回视小凌,看她的反应必定就是他要找的人,只是不过十七的年纪,看上去却如三十好几的人。
他道小凌少年老成,殊不知在小凌眼中他已是未老先衰。
“在下苏英。河清小姐,白教主很是挂念你。”
小凌挑眉,心放了下来。
“那好,你告诉师姐,我也很想她。”看着面前的十来个人,想也不用想就知道紫了是想带她走的,可是她却不愿走。
苏英淡然一笑,让小凌起了一身疙瘩。
“河清小姐,白教主说了,你跟着我们走最好,若是不愿,我们就留下来照顾你,这边上刚好有一处空院子,进出很是方便。”
“随便你们!”说着,她就没好气的关上了门。
苏英碰了一鼻子灰,却也不恼,看了看边上的院子道:“这里还不错,看来我们要在这里安家了。”
身后一干人异口同声的说了声是。
接连几日,小凌都按时起床。煎药,练功,吃药,溜达,顺便找活干。
本来是很平静的日子,却生生被身后跟着的人给搅和的干干净净。
她一步三回头,恶狠狠地瞪着苏英,瞪得烦了,又继续往前走。
如此往复,七日之后,她便忍不住了。
“你回去!”
苏英不急不缓道:“奉命行事,请小姐体谅。”
又是这句话,这些日子来听他讲得最多的就是这句话!
心火就像燎原一样铺天盖地而来,却在大街上无处可发,气得她咬牙切齿地道:“随便你!”
苏英面不改色地又是一个揖,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小凌走得很快,东绕西绕总挑人多的地方走,如此不消一刻钟,便成功地把苏英给甩脱了。
她望着身后的人潮,等了许久也不见那讨厌的人跟来,心下一松,刚转身,却笑不出来了。
面前是一个温婉如水的女子,手提长剑,长发如瀑,裙裾随风而舞,煞是好看,只是脸上沉静不带一丝笑,平白生了分拒人于千里之外。
小凌走近一步,朝她笑得勉强。
“师姐。”
紫了敛眉,抬手抚上了她微白的脸颊,将她乱了的发拨理干净。
“跟师姐回去吧。我不放心你……”
仅此一句,却令小凌再也笑不出来。她后退一大步,摆脱了紫了的关怀,泪水再次掉落,倔强地道:
“我不!”
紫了蹙眉,问:“为什么?”
小凌低了头,一言不发,身边有人投来好奇的目光,她瞪着红通通的眼看过去,直到生生把人吓跑。
“不要就是不要!”她忽然转身就跑,泪水稀里哗啦的掉个不停。
“小凌!”紫了在后面急追,小凌因内力全然提不上来,跟一个没武功的人差不了多少,没跑几步就被追上。
“为什么?”紫了很是不解,“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身在沛州,原以为小凌会过得很好,死也不会想到她会杀父弑母,乃至谋害皇帝!
小凌看着她,哽咽了声音,怨道:“我不想让你看见我这个样子!动不动就哭,就伤春悲秋,跟那些大家闺秀有什么区别?没用!”
小凌从小就很倔强,什么事都不愿落下风,只除了她这个师姐。强烈的自尊决不允许她在别人面前哭!
紫了心里发酸,上前一步,擦干她的泪痕,慈语道:
“我们小凌怎么会没用呢?乖!告诉师姐,到底是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杀了王爷王妃的?我们都以为你死了,没想你还……”她的手按上小凌的手腕,心惊,诧异道,“你的内力呢?!”
携香楼,胖胖的大掌柜健指如飞地拨着算盘,时不时看看账上的数字益发笑的开心了,眼睛都挤到一块儿去了。
“大掌柜!”店小二走到他面前探口风,“上去的两位姑娘是谁哇!居然要特意为她们空一个房间出来。”携香楼日日人满为患,很少有包间有空,今日为了给小凌和紫了腾出空房间,可是特意把张员外订的包间给退了,并附上免费的一顿酒席为赔罪。
大掌柜立刻退去了笑容,把眼睛瞪得跟铜铃似大,呵斥道:“关你什么事!滚回去干活!不然扣你工钱!”说罢,作势就要算钱。
店小二慌忙把抹布往肩上一甩,脚底抹油便跑了。
“猢狲!”大掌柜白了一眼,继续算账。
包间里,小凌哭得肝肠寸断,紫了一句话也没有。
她太震惊了,当然,更感到内疚:是她硬要劝小凌接纳陈瑞,如果那时候她带着小凌一起走,就不可能会发生这么多了。
“你放心!我一定把你的脸治好!将你身上的余毒全清了!”她又信誓旦旦承诺,“若你要报仇,我就是赔上整个水教,也会帮你!”
小凌抬起红肿的眼,整个人靠在她的身上,摇头道:“不可能的……我遍访天下名医,这张脸,再也不可能……不可能恢复了。余生,我只想闲云野鹤,平淡了结。”
紫了没接话,只是收紧了手臂,轻抚着小凌的背,良久,只道:“景行呢?”
小凌哭泣声一顿,浑身发颤道:“桥归桥,路归路。自此,老死……不相往来!”
紫了叹息,看着窗外的艳阳天,心凉如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