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章二十三: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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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旧的地板被人磕得“咚咚”响,温热的泪自眼角与额上渗出的一行血迹融为一体,最终滑过轮廓分明的脸庞滴落在地板上。
支撑着上半身的双拳紧握,跪地的人狠狠地把额头撞向地面,花香与甜腻的腥味缠绕在他的鼻息间,入喉时的味道就像妙龄少女的血。
“砰——
婉然,是哥害了你…”
横陈在屋内的装满银钱的木箱被人推翻在地面上,堆积的银元如山石般自上而下地滚落,木床一角处的地面上躺着一只脏腑碎裂、双目圆睁的死雀。寂静的屋内回荡着陈进一句句饱含歉意的忏悔,他颤抖着嗓音时而无措低语,时而恨意满腔地怒骂,时而绝望地祈求着原谅。
这屋内人已然双目赤红,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不能自已,脸颊贴在血迹上他蜷缩在地眸中清泪拆做两行。
此刻,早已站在屋外目睹一切的华炎唇角勾起得意的笑容他没猜错,果然这个陈进有些问题。
“华堂主,他这是怎么了?
为何屋里只有他却没有见到陈婉然?”
方方赶至的秦清容从纸窗中往屋内看去见状不由凝眉,发觉华炎脸上似乎已了然一切的神情,于是压低声音朝华炎问道。
顾震的目光落在床脚的那只死不瞑目的雀鸟上,估摸着这雀鸟多半是被人活活掐死的。眼中流露出玩味,他甚至能想象出那人在掐死这只雀鸟时,脸上的神情会有多么的冷血。
“他怎么了?
现在本堂主能确定,陈婉然应该早就死了。而陈进疯了。”
华炎手负于背转身看向屋下的一片花海,思索着陈进白日里的一言一行,他冷静分析道:“记得医书中记载过,有这么一类人在遭受重大打击后,因为不肯接受亲人离去的事实而会分裂出多个人格。
所以从始至终,不管是救助雀鸟的人、还是在厨房里给我们做饭的人都是由陈进扮演的陈婉然。这也是为什么,陈进会把雀鸟放在书房而不是陈婉然闺房的原因。
因为他的模仿只需靠想象欺骗自己就够了,做不到事无巨细的真实。”
“你们看那箱银子。”顾震警觉地发现屋中的一处异常,他目光冷冷地落在陈进的背影上淡道:“白日里几番质问下来他都能做到几乎面不改色地回应作答。可要是私藏盐铁真得与他无关,他又是哪来的这么多钱?”
“也不能这么肯定。
要是追溯起来,盐铁一案的开端最早不过是去年年初。”秦清容思索着另外一种可能,说话时嗓音温润,“或许他妹妹去世一事发生在此案件前面,如果是这样的话陈进就不再需要大笔的钱财来付药费,便也能证明陈进并无作案动机。”
没想到才貌双全的秦大太傅也会有疏漏的时候,顾震抱起手臂唇角勾起一丝轻笑提醒说:“你忘了么?小清清?
白日里陈进提到过他妹妹被奸污的事发生在去年的下半年,在这一点上他没有必要和我们说谎。”
看向顾震微皱眉,听到“小清清”这三个字秦清容的脸唰的一下变得烫红,故作洋怒地瞪了一眼后他又下意识看华炎的反应。
不过华炎的神情淡淡的,似乎他并没太注意顾震刚才说的话,秦清容不由松下一口气。
撇过脸不看顾震,秦清容手负于背把思绪扯回正题,“若是如此,陈婉然的死只怕多半和于铎成有关了。”
“没错,本堂主甚至可以大胆猜测,陈婉然在被奸污的那一晚就已经死了。而陈进也是在那一晚后彻底疯的。”
视线落在秦清容还没消红的脸颊上华炎愣了一下,刚才听到“小清清”这三个字他就很想笑,但是顾虑到秦清容脸皮薄就强装没听见的样子。
此刻他看见秦清容通红着个脸依然在认真办案的神情,心中笑意愈深暗道他上次果然没和顾震说错,秦清容是个受不得逗弄的雏儿。
嘴角不由抽搐着想笑,瞥眼注意到秦清容身后的顾震,一双凤眼有如死神般在盯着他。华炎光从眼神就能体会到顾震的潜在话语,如果敢笑,就要他好看。
强行靠紧锁双眉来压制笑意,华炎转过身背对秦清容清了清嗓子,“本堂主这么推测不是没有原因的,要知道平常人的自述中都可能存在欺骗性,更何况一个精神出现问题的人。
而如果我们要分析陈进白天的那段自述,只需抓住一个重点即可,便是他不愿意去相信妹妹的去世。
——妹妹此后受到重创,她不和我说一句话,病情也愈发严重。
陈婉然真的是不想和她说话吗?
事实不是的,因为陈婉然已经死了,死人说不了话。而陈进口中的病情愈发严重,其实指的是陈婉然的尸体腐烂的越来越厉害。
——幸好我种了花,至此也治愈了妹妹的心灵。妹妹如今已然淡忘当初的阴影,可我却忘不了。
要是本堂主没有猜错,陈进把他的妹妹就埋在我们身下的这片花海里。
他所说的花海所治愈的心灵,并不是陈婉然的心灵而是他的。
而当陈婉然入葬花海的那一刻陈进便彻底成功欺骗过自己。因为在他的心里认为,如果陈婉然还活着,他就一定能用这片花海救活陈婉然的灵魂。”
突然想起自己每次病发时的样子,华炎不由双手不受控制地微颤起来,他紧握起双拳遏制情绪的异动沉声道:“陈进深陷在妹妹去世的痛苦中无法自拔,此刻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看来是病发了。
我们要小心,因为他很可能做出伤人的行为。”
话音刚落,他转过头时便发现屋内的陈进此刻已悄然走至门口,手里拿着一把匕首正要往背对屋门的秦清容刺去。
眸中瞳孔骤缩华炎还没来得及提醒,陈进手中的匕首已朝眼前人狠狠刺落,下意识紧闭双眼随后便听到一声闷哼。
睁眼时却发现那匕首正插在顾震的手臂上,幸好顾震用另一只手迅速扼制住陈进的手腕,所以伤得不深。
一掌把陈进打晕,华炎从袖中拿出一瓶药粉又接过秦清容递来的方帕随即给顾震包扎起来。
掩于衣下,血肉黏在在一处的伤口映在眼眸里,秦清容下意识抚上自己那只受伤还没大好的臂膀,心知顾震现在一定很疼。
一双桃花眼神色微动地看向顾震,秦清容抿唇良久叹道:“抱歉。”
“有意思,本以为你要说感谢之类的话,没想到道起歉来了。”虽然唇色发白,甚至额上渗出一层汗,顾震依旧面带着懒意洋洋的轻笑,眸中魅惑无尽,“本将军可是都想好了,要是你谢我我就把你逼上一逼,让你以身相许。”
秦清容面露自责,他手负于背凝视着顾震手臂上的伤黯然道:“我似是给你添了不少的麻烦,所以抱歉。”
“秦大人何必如此说。”华炎替顾震包扎完伤口他收起手中的药瓶劝慰秦清容,“要知道这种事情是飞来横祸,不可提前避免的。你也没有办法,所以不用自责。”
怕秦清容依旧现在自责中他转了一个话头,华炎望向院外喃喃自语起来,“哎,这案子查了这么久,到底也没揪出幕后真凶。”
“别急。”顾震眼眸中泛出冷意,“我总感觉真正的博弈还没开始。”
深夜里,三人带着陈进赶回提举府,静待门外的侍卫领命后便把陈进捆了锁在柴房里。
回了房后,冷戟注意到顾震手臂上的伤眼中掠过一丝担忧。
不过他看顾震神色平静的样子便没多问,静立一旁拱手道:“禀将军,刚得到的消息,刺史府有异动。
看守地牢的侍卫来人说晚间有人去牢房里探望过于铎成,不过他们没看清来人的样子那人便已身影无踪。”
“哼。看来于铎成到底在本将军眼皮子底下还留了一手。”
回到房中放下满身的戒备,顾震疲惫地闭上眼良久又问道:“韩赵岑出府究竟是去做什么,打听出来了么?”
“已从府中仆役口中问出。”冷戟神色平静地缓说:“据悉,昨夜韩赵岑收到过一封急信他看完后神色很是慌张,次日清早就策马离府而去。
也有城门口守备兵指认,韩赵岑出城时是往龙山县方向前去。”
“那就难怪。”头疼地扶额,顾震摇首冷叹,“难怪钱氏失踪一案潭州查了半年都毫无音信,原来是碰上官府的勾当罢了。
从于铎成到陈进再到韩赵岑,爷是眼睁睁地看着这其中牵扯的官员品阶越来越高。
冷戟啊,你说这一案查到最后会不会和京城里的人扯上关联?”
冷戟抬眼看向顾震猜测道:“将军可是指董大人和陈大人。或者,林文山。”
“你还记得我们出城的前一夜,董温去找过陈林祥么?”顾震心下思绪繁杂,他眉心微蹙,“爷总觉得这两人之间有古怪。
你这几天盯紧陈林祥,他若是有任何异动,记住随即要汇报给爷。”
闻言冷戟拱手领命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