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老钟的一生第四章4-06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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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06这男人啊、心正就是好人
    每天清晨五点半,老钟准时起床,这早已经成了他的习惯,他要在于珍醒来之前将这一天家里该做的和该提前准备好的所有事情都做完,等于珍醒了之后,他再经由(经由,成都本地方言:意思是照顾、服伺。)于珍洗漱、上卫生间。之后和于珍一起吃过早餐,再伺候于珍上一次卫生间,再将于珍抱上床躺下,给于珍下身弄好尿布,最后还轻言细语地耐心问于珍还有什么事情没有?等到于珍款款深情地看着他,跟他说:“没事了,你放心走吧。”他才起身提上自己上班的包,若无其事的出家门。
    现在每天老钟一出家门,就开始像风火轮一样转动,他用最快的速度去停车棚取出自己的自行车,然后风急火燎的往医院赶。他想早赶到一分钟是一分钟,因为关和平还在医院里等着他替换,他得让关和平早一点回家好好休息,他得早一点去陪伴彭凯度过难熬的整个白天。中午十一点半,他给彭凯打好饭菜,有时候彭凯想换一个口味,他还得提前去医院外面买好彭凯想吃的东西,再给彭凯送回到病房里。
    老钟家距离华西医院骑车得20分钟,他每天中午必须在12点前撵回家里,躺在家里床上的于珍还等着他伺候。老钟中午撵回家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先伺候躺在床上的于珍小便,有时候于珍实在是憋不住拉尿布上了,他还得替于珍清洗下身和更换新的尿布。之后他将清晨提前做好的、或者是头天晚上做的饭菜热好,和于珍一起吃饭。吃完中午饭,他从包里拿出在楼下门卫室取来的报纸给于珍,再将家里该做的事情都做了。等他再一次把事情都做完,时间也就差不多一点半了,这个时候他再次伺候于珍上一次卫生间,问于珍还有事情没有?于珍依旧很感激的看着他,跟他说“没事了,你放心走吧。”他才再一次提上自己的包出门。
    出门后的老钟再次跨上自行车往医院里跑,他要在彭凯午休过后赶回到医院里,到了下午5点关和平来到医院,他才离开医院回家。老钟在回家的路上还得去一趟菜市场买菜,回到家里的第一件事情仍然是先伺候于珍解手、或者是再给于珍清洗更换新的尿布。然后是做饭炒菜,陪着于珍一起吃饭、说话和看电视,最后收拾锅碗瓢勺等等。等他将家里所有的事情都做完了,他才会到阳台上去抽一支烟、歇息片刻,完了又回到屋里陪着于珍一起看电视,或者是跟于珍说一些外面的事情。
    于珍对老钟在外面的事情一点都不知晓,就算她知道的也都是老钟给她说的那些事情,她总还以为老钟还跟往常一样,一天到晚家里、单位来回三趟的跑。于珍心疼老钟这样一天到晚的辛苦,但她躺在床上下不了地,她就是想帮老钟担待一点、做一点家务事,她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她实在没有一点办法。看到老钟一天到晚这么辛苦,于珍心里很难受,她心疼自己的这个好男人。其实,之前于珍就跟老钟提出过家里是不是请一个保姆、或者是找一个钟点工也好。于珍是真舍不得像老钟这样不离不弃的好男人太辛苦了,她怕老钟这么劳累过度,时间一长把身体拖垮了,要真是那样的话自己和这个家不就更惨了嘛!可是老钟坚持不同意于珍的这个想法,他有他自己的想法和主见。他给于珍算了一笔细账,说现在女儿虽说是父母替他们养着和照看着,但这两三年来他们求医看病几乎花光了之前的积蓄。于珍说来算是工伤,医药费用也大部分如实报销,但总有一部分还是得自己掏腰包。于珍的基本工资不受影响,每个月单位还补贴120元的护理费用,单位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但他老钟这边国营东风机械集团公司这几年来一直都没有正常生产,单位没有效益,连干部职工的基本工资都发不出来,每个月就只有100元的生活费。一边要看病养病,一边还要再请保姆或者是钟点工,家里的经济收支捉襟见肘,这是一件根本不敢想象的事情,也养不起保姆或者是钟点工。老钟最后跟于珍说:“我能行的,再说这也算不了什么,我自己感觉一点都不累,再说我现在正值壮年,精力充沛得很,我浑身上下都有使不完的劲,你得相信我啊!我就怕你不能坚持,你要是不坚持下去我不是枉费心机了嘛!你得记住我们过去在战场上都能相依为命生死在一起,我们俩现在就更应该像过去在战场上那样,我护着你、你护着我,我们就是再难再苦也要坚持到底和不离不弃再生死一回,我钟亚希这一辈子都会和你生死在一起!我就不信你这病医治不好了,就算是那些医院医生在无能,老天爷看见我们这样相爱和不离不弃,他也会开恩同情我们一回的,给我们一个时来运转的机会……”
    老钟这话叫于珍很感动、也很感慨,但她同时也曲解了一部分老钟原本的意思。于珍在心里觉得自己这样不仅拖累了老钟,也委屈了正值精力旺盛的老钟。她为此很自责、也很懊恼,她在老钟不在的时候嚎啕大哭了一场,她认为老钟的憋屈和忍耐负重都是因为自己,她甚至使劲掐打自己已经基本失去了知觉的下半身,怨恨自己不争气。她心疼和可怜老钟,她觉得老钟是她这辈子最值得珍惜和善待的好男人。老钟年轻时候在战场上就是一个很有主见和担当的男人,他一向外表严肃认真却内心善良温和,他是那种很懂女人的好男人,他从来都不会在他所爱的女人面前唉声叹气,耐心仔细和特别能忍受是他最好、最大的优点,他总是会叫你坚持和看到明天的希望,因为他就是你必须要坚持下去的动力源泉和最大的希望。于珍想自己作为老钟的妻子,老钟和自己相濡以沫这么些年,自己怎么能委屈和亏欠了老钟呢?既然老钟是自己要坚持下去的动力源泉和希望,那自己也必须要做一个老钟能够坚持下去和有念想的女人,自己是老钟的老婆,就不能叫正值中年精力旺盛的老钟对自己失去希望和念想。自己要想老钟还能像过去那样真正的爱着自己、像过去那样威武雄壮的对待自己,自己就必须要想方设法去取悦安抚和讨好慰藉老钟,要叫老钟知道自己的女人依旧渴望得到他更多的爱,有爱和需要爱的女人就不是一个废物!
    于珍腰部以下几乎没有了什么知觉,但她心里对老钟的那一份挚爱在熊熊燃烧,她更不想自己就这样委屈和浇灭了老钟心里对自己的那一份执着的爱怜,她要老钟依旧能感受到自己的爱和渴求老钟的爱。她每天在等待老钟回家的时候都在想,等老钟回到自己的身边,等老钟歇息和轻松下来,自己该怎样好好地去取悦安抚和讨好慰藉老钟。她为了不叫老钟察觉到自己的心思,当老钟上了床,她就像一只温顺和祈盼爱抚的小绵羊那些紧紧地拥抱着自己的男人,她甚至有些羞赧的对老钟说自己虽然下半身没有多大的知觉,但心里越发渴求老钟的抚弄,心火缭绕起来更加需要老钟。她乞求老钟还能爱她,她温顺轻柔地去抚弄老钟的身子,用尽心思去拨弄老钟心里的那一团不灭的火焰。在老钟于心不忍的时候,她甚至央求老钟,要老钟爱她,要老钟在她身体上肆意放肆,要老钟不要怜惜和放过她身体上的任何部位,要老钟不要因为她病了就从此嫌弃和放弃爱她!于珍为了取悦和讨得老钟的欢心,还对老钟说她现在的身子物极必反,虽说下半身没有多大的知觉,但上半身特别的敏感和渴求老钟肆虐,她要老钟越是粗鲁的对待她,她心里就越是能获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幸福甜蜜的兴奋和高潮。她也确实如此,每当老钟激情澎湃情不自禁的时候,她都很心满意足。她甚至大声地呻吟和拼命地嚎啕,乞求老钟不要那么轻易地就放过自己,她渴望老钟的一切,她也渴望要将自己的所有都奉献给老钟,她不能没有老钟,老钟是她的命,是她要活下去的希望,是她这一辈子都不能离开的威武雄壮的心肝宝贝男人!
    老钟不是傻子,他知道这都是于珍对他的不愿舍弃和包容迁就,甚至是违了心的在煽乎鼓惑和纵容自己肆虐发泄,女人有心要爱一个男人,就一定会煞费苦心的去爱。但老钟心里不敢、也不愿意去揭穿于珍的这种爱的善良和伪装,他心里知道这都是于珍爱他爱到了心灵最深的痛处,是于珍最后的、也是最痛楚的伤痕所在。他只能顺从地小心翼翼地用心去配合于珍,假装在于珍身体上获得了一个中年男人无比威武雄壮的快感,并且最终在于珍奉献给他的身体上展现的酣畅淋漓,获取到了男人的尊严和性爱的发泄,以及万分的舒坦和享受。他甚至按照于珍的不断央求去施以粗暴,以博得于珍匪夷所思的心安理得和他自己到了最后那一刻的情不自禁。只是每一次当于珍精疲力竭心的爱了,并且安理得地熟睡之后,老钟心里都难以平静和不得安生,他偷偷地下床去到阳台上,偷偷地抽上一只廉价红梅香烟,伤心抹泪。他痛恨自己戒不掉的烟瘾,但他又手头拮据只能抽得起的这种劣质的香烟,他望着这座城市远处目眩神迷的霓虹灯,一遍又一遍地回忆起于珍冲进前线战场师部前指的大帐,将她自己的配枪拍在师长面前说:“你当师长的就枪毙我好了!”他想于珍对自己所有的好处,想于珍为了取悦和讨好自己而不惜所有。他潸然泪下地痛哭一气,使劲地扇打自己的脸,他不知道今后该怎样的呵护和对待自己的爱人……
    老钟抽不起好烟,但他得买一包好烟备上,在彭凯实在是憋不住的时候,他就和彭凯一起偷偷地去病房上面的楼顶平台。老钟不装、也不做作,他给彭凯好烟抽,自己抽他的廉价劣质香烟。他一边劝告彭凯不能再抽烟了,同时又对彭凯说现在自己要顾着于珍治病和养病,手头拮据抽不起好烟。老钟跟彭凯说这不好的烟劲儿大,但更伤身体,所以这好烟是专门为他彭凯准备的。老钟要彭凯保证不要跟关和平说起他们抽烟的事情,彭凯也跟老钟说,以后他自己不在了,要老钟有机会去他的坟上看他,还说到时候别忘了给他点上一支好烟。老钟见彭凯已经接受了他自己身体状况的事实,并且能够坦然面对,就对彭凯说:“彭哥,这是必须的!”
    彭凯问老钟是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老钟说自己是在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学会的。于是,两人将这事儿延伸到在战场上抽烟的那些轶事。老钟说自己原本是不会抽烟的,上了战场看见别人都抽烟,自己就觉得很无趣,后来自己紧张的时候和想事情的时间就问别人要烟抽,后来就慢慢习惯了,还上了瘾。老钟还说他这辈子抽的最好的烟是第二次上战场时,部队发放的作战特供香烟,那个时候战场上流行“奖”牌、“大重九”和“凯旋”香烟,都是云南红河烟厂出产的最好的香烟。那时上战场的战士每人每月两条、干部四条,优待不要钱,自己的烟瘾就是那个时候弄大的,以后想戒掉都戒不掉了。
    彭凯说他最早是在新津下乡当过三个月的知青,他一到乡下就学会了抽烟,后来西藏军区把他们那一批部队子弟全都招收进了西藏。只是他运气不好,身体适应不了西藏高原的海拔高度,整天头昏恶心、吃不下睡不好,以后他重感冒发展到肺水肿的地步,不得不离开拉萨。彭凯还很感叹地说,自己是西藏部队的干部子弟,却不能在西藏当兵,后来在内地成都当了几年兵,好像就是没有一点当过兵的感受和经历一样,这也是他这一辈子最无可奈何和由不得他自己做主的事情。
    彭凯对老钟在西藏当兵,后来又跟首长一起调往前线作战部队参加对越自卫反击战,并且还两次上战场的经历很感兴趣。他说男人当兵不上战场打仗,就像是娶了老婆没有上过床一样,那不光是一种终生遗憾,更是作为男儿的不心甘。老钟说他哪来那么多的不心甘啊?彭凯笑着对他说,我们家关和平说,女人是最讨厌光说不练的男人。所以,我就想当过兵的男人,就必须要有一番惊天动地的经历,要不然这兵就当的没有一点意思。
    彭凯要老钟多给他讲一些上战场打仗的事情。于是,老钟就给彭凯讲了自己在战场上的那些经历,也讲了自己在战场上和于珍过过命的那些事情。彭凯听了老钟讲的故事后,笑着对他说:“你要这么说的话,那关和平心里对你的那些什么初恋妄想全都算是白瞎,她不嫉恨死你和你老婆才怪呢!连我这个行将木就的哥老倌(哥老倌,成都本地方言:意思是哥、大哥。)都羡慕嫉妒恨你们……你这个故事不会是给我这个当哥的编排的嘛,你是在宽我心吧?”
    老钟给彭凯发誓保证,说这些事情都是真的,一点都没有掺加水分。他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又对彭凯说自己为这个事情还得罪了老首长,并且又将自己跟首长家的那些过结也跟彭凯一五一十做了交代。彭凯听后才相信老钟说的话是真的,最后上下打量老钟一番,说:“兄弟,你这身材板儿我都怀疑你不是正宗的四川人,你比我这个正宗的北方种个儿都高还魁梧,怨不得我们家关和平心里的初恋是你呢!女人嘛,就喜欢像你这款的男人,招人喜欢还不要啥子成本……”
    老钟赶紧岔开彭凯的话,笑着说:“啥子正宗四川人和正宗北方种哦,历史上都有过记载的啊,正宗的四川人早就被张献忠剿灭了,要不咋会有”湖广填四川”的说法呢?我这是天生爸妈给的身板儿,没办法啊。”
    有老钟的陪伴彭凯很享受,心情也舒畅开朗了很多,甚至在彭凯被病魔折磨得最痛苦的时候,他都没有感到恐惧和孤独。彭凯在他最后的时间里对关和平说:“老婆,你心里的那个初恋我没法不认可,这男人啊、心正就是好人,其他的枝节都不算是个事儿事情。他这个兄弟我死了都认……哎,以后你来看我的时候,一定要带着我这个兄弟一起来啊,他跟我保证过,要来给我敬好烟的。”
    为此,关和平心里很感激老钟,她把老钟当成了自己最亲的亲人和最牢固的靠山,也在心里烙印下了对老钟更加深刻的情感和依恋。关和平心里也明白,老钟既要照顾躺在家里不能动弹的于珍,又要天天来医院替她分担和陪伴彭凯,他这样不辞辛苦的家里、医院两头跑,她也于心不忍。但是彭凯已经喜欢上了老钟的陪伴和安抚,早就离不开老钟,只要老钟一天不来医院,彭凯就痛不欲生、生不如死。关和平心里难以平静,她实在是没有办法不依赖老钟。每天上午,当老钟如约而至到医院接替她的时候,她心里的那块石头就落了地,一种无限的感激油然而生,她甚至好想扑进老钟的怀抱里大哭一场。而每天下午她再去医院替换老钟的时候,她都依依不舍地看着老钟离去的身影,她好想老钟不要走,好想老钟就留在自己的身边、留在奄奄一息的彭凯身边。她怕彭凯真到不行的时候老钟不在自己身边,她就没了依赖和靠山,要那样她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关和平好几次红着眼眶跟在老钟身后出了病房,在病房外的过道里她心里好难受、好无助地看着老钟,她默默无声地依偎进老钟宽大厚实的怀抱里,她想哭、想跟他述说自己心里的那些难受和无助,想听他对自己说上几句宽慰体贴的话,她甚至好想老钟能够抱抱自己。可是,每次老钟都像是一棵大树那样一声不吭,最后只是跟她说一句:“一有事情赶紧呼我120,我保证20分钟内赶到这里……”
    关和平就是再舍不得老钟离开自己,老钟也得离去,因为说到底老钟不属于她,而是属于于珍。况且于珍还在家里床上期盼着老钟早些回去。她好几次都在住院部大楼的窗台跟前,看见老钟出了这栋住院部大楼就像打仗似的紧张,一路小跑地奔向楼下的存车棚,骑上他那辆自行车飞奔而去。她心疼老钟和于心不忍,但她又无计可施、无可奈何。她爱老钟的实在和真诚,爱老钟这样默默无闻的帮她自己,她更爱自己初恋中的那个小钟哥哥!她甚至在想要是自己当初主动一点,率先跟他挑明一切,就凭自己跟他青梅竹马的交情和亲密战友的情谊,自己就应该不比于珍跟老钟生死过命的交情和亲密战友的情谊差到哪儿去。
    同病房的病人和病人家属,还有医生护士曾经问过彭凯和关和平他们,“你们这兄弟真是不错啊,天天不落的来……”
    彭凯大言不惭地跟人家说:“我这兄弟跟我过过命。”
    关和平却有些伤感和凄楚地说:“他是我哥……我亲哥。”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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