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一个成熟的人往往发觉可以责怪的人越来越少，人人都有他的难处。’
    七七放开心抛却对杨术的责怪，杨术当然也不会去责怪七七对他发的脾气。他只是有点伤感。谁说男人不会伤心的，她疑了情，他伤了心。
    杨术抬头看向那暗蓝的天际，高墙、古树。一切都沉浸在一片浓重的寂静里。
    一声喂叹，他不知道怎样才能解释他此刻的心情。而那种心情又岂能用言语可以说清的。月亮把它清冷的光线洒在杨术的身上，落寞的身影更显清冷。
    他的目光随着月光的移动，而移动着……，月光穿过高墙，穿过窗门，照射了进去，把窗边桌上的东西照得清清楚楚，也把临窗墙上的一副仕女图照得份外清晰。那是他前两天画的，画的是他心爱的女子，脸上绽放着笑颜，恬静地站立着仿佛在注视着他。杨术的目光停留在了那副画像上，深深地凝视着。
    只有此刻安静的凝望，他感觉他们的心仿佛又靠得很近了。
    恋人之间的争吵不可避免，可当相爱的两个人带着愤怒的情绪时，他们的心和心距离很远。她听不到他的解释，而他也看不到她激动的真正原因。他伤心地离开，伤心她竟轻易地说出“分手”的话。
    其实女人说分手只是气愤时的一种表情，她希望男人的挽留，希望对她表示不舍。而男人往往解读不了女人的小心思，女人善变的仅仅是脸，不似男人善变的永远是心。而且是不声不响地说变就变。
    当七七变完脸，闹完情绪后，烦恼也随风飘散时，杨术却还在愁肠百结中。他对七七没有责备，有的只是惶恐不安。
    花前月下的事他杨术也做过，那不纯的，有企图的热情之火，只能放射一时的光彩，不能永久朗照。他揣摩着盛夏帝喜欢七七的心情或许和他是相似的。享受并接受着这种沉闷和纷扰的生活，同时也厌倦着这样的生活，想要透过对不同以往的期许和挑战来得到另一种生活的痛苦和狂喜。
    日月更替花未开却要落去，脑子里浮现的都是那个如水一般清润的女子，不经意间已在心里根深蒂固了的那个婉约女子。……思念尽是如此的折磨人。
    杨术调离目光，抬头仰望月亮，月光明亮夺目，可是有点儿亏蚀，因此显得那么的楚楚可怜。
    她也在仰望月亮吗？他们是在看同一个月亮吗？杨术的思潮回到了初见爱人时的那天。
    吐翠的早春，细雨蒙蒙的那一天。和杨赤随意闲步走入木雨谷，为了躲避突如其来的春雨走入到那个亭子时，她已进入了他的视线。
    七七，你可曾知道，在木雨谷第一次见你，就已被你吸引住了。
    你矛盾地出现在他的眼前，清秀的脸庞洋溢着甜蜜，灵动的双眼透着春天的生机，却把曼妙的身姿裹进农妇拙劣的衣衫里。你恼怒他的笑声打扰了你的感慨，殊不知他不是笑你的诗做的怎样，而是你那肆无忌惮的神情和夸张风趣的动作，让他冷不丁地笑了出来。
    你以为木雨谷没有人了，你以为天地间只剩你一个人了，你就无所顾忌地放声高喊，可你却想不到你的天地里还有闯进来的他。你回头时一闪而过的羞涩和尴尬被他捕捉到了，并铭记下了你那时的憨态神情。
    可他没想到，他的心却在那时已被你捕捉了。当你无意间撞上他，闯进了他的怀里，他清晰地记得，他那时的心，是重重地在胸腔里跳动着的。他想把你拥进怀里的，可他却恐慌、无措地把你推开了。
    希望你会像其他女子那样对他撒娇、耍赖、撒泼……，不管怎样都好，只要能让他讨厌你就行。可你却选择安静地离开，你对他怒目相视后无奈般地忍气吞声地从他身边走过。
    不知怎么了？你的那种妥协、那种委屈般黯然离去的背影却让他难过，让他怜惜，让他喜欢上了你。
    知道是喜欢上你了，可也仅仅是喜欢，所以当杨赤告诉他你是他要找的人时，你还是成了他计划中的一部份。
    在御书房里，在佛顶寺上，你那双眼睛告诉他，透露给他的信息是，你同样也是喜欢他的。可他，愚钝得像个刚出道的少年，还混帐地利用了你对他的喜欢。
    他对你示好，企图转移皇上的注意力，来保护他恩师唯一的女儿。为了他恩师的嘱托，为了减少皇帝对丽妃的伤害和利用，他故意讨好着你，故意夸张地做大他的感情，让皇上以为他已深爱了你。
    却不知其实他的爱不是假的，他自己没发觉罢了。
    在那些天里，他对你似真似假的示意爱慕，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真还是假，在真真假假的行为中，他迷失了。
    直到那天，他尝到了这意外的后果，你说你要留在夏雨殿时，他突然惊醒了他对你的感情。他明白他的那些示好爱慕不全是假的，都是他内心深处的东西。
    他接近你、试探你、确认你，却让他更加喜欢你了，爱慕你了。喜欢你的灿烂，爱慕你的恬静。
    一夜未眠，那天你没跟他回府，他一夜未眠，终于翻然醒悟他对你的感情不仅仅是喜欢。于是他开始害怕你的离开了，他无法说清那时的心情，但他要告诉你对你的这种感觉，一定要让你知道，他的心不知何时已被你牵引了。他不知道是在何时，但他知道是被你牵绊住了，他希望你能永远留在他的身边。
    七七，你也曾经历过这样的黎明吗？
    面向霞光万道，把自己的渴望沐浴在阳光中。这无比强烈的耀眼的光，要何等强烈的爱恋才能战胜这灼热。
    当他牵着你的手走在大街上，你迎着阳光，灿烂的笑脸比太阳还灼热，直烫他的心头。你们相视而笑，那是怎样一种幸福的感觉啊。
    那天，在杏语茶楼他拥吻了你，情不自禁地。在你背对着他孤寂站立在窗前时，涌上他心头的是想抱住你好好疼惜你。他情不自禁地拥吻了你。
    你的爱像甘甜的水，滋润着他，又如喷涌的泉，让人幸福得想畅快痛饮。
    也许幸福来得太快了，也许你们相爱太急促了，原想着要慢慢爱上你的，也要让你慢慢爱上他的。
    爱是不是真的太仓猝了？所以才会经受不住那不起眼的摩擦，所以才会发生争吵，所以才会觉得只要争吵了就是一种伤害，所以才会觉得是伤害就是妨碍，妨碍了你们的相爱。
    继续过那没有你的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继续那些他已习惯了的日子？杨术抬头仰望星空，仰望那惨白的弯月。只有这苍白的，忧郁的月亮看到了他曾拥有的幸福，也看到了他现在的思念。
    他的爱现在只剩下“遥想当年”了吗？
    杨术初尝了为情所困、身陷春泥的滋味。如情窦初开的怀春少年，对月悲伤着。但，这不会成为他退缩的借口。
    爱，怎会是一帆风顺的，这些困扰算得了什么呢？可身陷爱情中的人，不如旁观者清醒，往往做这种感叹、呻吟的傻事，做惊弓之鸟般的无病呻吟的傻事。身陷情感中的人都是傻子，不是吗？
    在一旁的杨赤就是这样想的，他十分不理解自家少爷的长吁短叹。他不忍打断杨术的思绪，但也不想看如此落寞的杨术。这哪里是自家那个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少爷啊。
    “少爷，林小姐被丽妃娘娘留在宫里了。”杨赤还是打断了杨术的思绪。
    杨术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绪，回转身问道：“知道丽妃这样做的打算吗？”
    “不知，不过新月说是丽妃让林小姐见了陶轻瑶后，林小姐才决定留在宫里帮忖的。”杨赤思忖了一下还是说了不想说的后一句，“少爷下了一步险棋。”
    当初走这一步时，杨青也是极力反对的，反对他把陶轻瑶送进皇宫。杨术又在心里叹口气。经过再三犹豫后他最终还是答应了七七大姐夫的请求，把陶轻瑶送进了皇宫。这等于是把一条能牵制杨术的绳子即丽妃以后再次交到了盛夏帝的手中。
    如果七七的姐夫不找来的话杨术也会这么做的，而做这百害无一利的事，仅仅因为杨术的一点私心。他试探着，想知道盛夏帝是选择控制他，留陶轻瑶在后宫，还是为所谓的爱选择七七，放弃这难得的牵制他的机会。
    “或许皇上也不一定要这颗棋。”杨术说道。很矛盾，对盛夏帝即希望又不希望。
    伤人一千，自伤八百。皇上想要握着剑锋出击的话，那必定也会伤到自己。杨术断定。他还断定盛夏帝不会贸然动手，因为盛夏帝对他杨术的举动正疑惑不解呢。
    杨术露出这一天里的唯一的笑容。微微的。就是要让你猜不透。没想到他杨术会做傻事吗？没想到他杨术会做亏本的买卖吗？没想到他杨术也有不理智的情绪吗？杨术微笑。
    杨赤很不赞同杨术的看法，认为盛夏帝不会像自家少爷一样傻。又不是人人都把林小姐当宝贝，再说林小姐也不见得有多好，皇上又怎会掂量不出轻重来呢。
    杨赤后来才知道，其实，这世上的傻子还真不是他少爷一个。
    “杨青是赴了刘大人的宴？……他那边的事怎样了？”杨术看向一脸不爽的杨赤问道。
    “开河征兵的事杨青正在筹划，杨青说皇上对开河的事也很上心，还秘密召见过刘大人。”杨赤说道。虽然杨术为情痴迷，但对自家的少爷杨赤还是很有信心。
    杨术两眼一亮：“这消息可靠？……皇上也开始行动了。”
    哼，等着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