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雷霆惊变五陵阙 断骨折扇噬魂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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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雪十八年一月十一,陵安爆竹齐响,烟花漫天,轻歌曼舞,钟鼓齐鸣。皇宫前的长平大道绵延一路的红色灯笼,家家户户灯火通明,一片欢天喜地。
今日,是当今圣上的寿辰,却也是,最后一次的寿辰。
太医断言,圣上龙体,怕是挨不过今年了。
虽然是可以预见最后一次,这寿辰办得依旧是奢华万千。
梁枋饰以龙锦枋心墨线大点金旋纹彩画,三交六椀菱花隔扇门和槛窗都被重新上彩
珍奇珠宝摆得琳琅满目,颇有点趁着最后的日子享尽人生繁华之感。
宫里一片欢声笑语,却有个人偏偏跑到角楼独自赏景。
“覆黄琉璃瓦,共九梁十八柱七十二条脊。正脊交叉处置铜鎏金宝顶,檐下施单翘重昂七踩斗栱,哼,果然是足够奢华。”挽枫嘲讽的看着这角楼,不禁有些想笑:“这帝都,果然只剩下了虚张声势的繁华了。”
转身离开这难得的僻静之处,回到热闹的人群中。
此时正巧符凌迎面而来,见到挽枫,一时间有些失神。
今日的挽枫锦衣盛装,绛红的衣袖滚着金色繁复的花边,腰间玉佩耀眼夺目,熠熠发光,而那一向随意挽起的青丝也做了一番修饰,由一根精致的象牙簪绾着,确实风华绝代。
两人擦肩时,密语传音,
“还有多久?”
“最多三刻。”
含笑着交换了下眼神,接着若无其事的走向相反的方向。
只是符凌走了几步,蓦然回首,盯着那翩然而去的红色身影许久,目光里闪过一丝复杂。
还不够,还不够……
还要更强,更强……
符凌蓦然回头离开,又走了一段,竟然看见了一个陌生却又熟悉的身形,正坐在一出偏僻的院子里独自饮酒。
居然是他!符凌露出一抹冷笑。
“这不是六弟么?难得,真是难得,这么多年不露面,今日居然回来了,怎么,什么事情能劳烦到您回陵安?”
“无论何种缘由,总不是你想的那个。”常年不在陵安的六皇子符茗身上是最最简单的布衣,与符凌的礼服差距甚远,可是话语却不卑不亢。
“我又没说是哪个,你又何必忙着作答,或者,这就是做贼心虚?”
“欲加之罪,多说无益。你走吧,不要耽误了时辰。”符茗显然是在下逐客令。
“本殿也没打算再与你纠缠,不过,六弟,好自为之。”符凌扔下一句话,便匆匆离开。
符凌离开之时,恰好看到刚回京的符玄面带怒色的急匆匆走向正殿,脸上又不禁带起一阵冷。
符玄啊符玄,大臣顾及父皇身体压下了这次的事情,可是,该来的还是会来,这次,即便是有通天只能,也挽救不了你的命了……
一片欢庆祥和下,暗藏杀机。
紫霄殿,宫灯长明,歌舞升平。
百里步天倚靠在龙椅上,看着臣子一个一个上来进献珍宝美女,脸上竟也露出几分喜色。
半只脚都迈进坟墓的人了,还真是贪婪,挽枫站在列队里,看着这阵势,心里讥讽不已。
突然,一声急报响起
“报—————四皇子符谙军报献礼,边关战事结束,临远军全灭吐谷十万大军。”
“什么?好好好好!”皇上先是一惊,接着长抒一口气连接四个好字。
“具体情况如何,给朕好好说说。”
“启禀圣上,临远将军最后一战虽然不失一兵一卒,先以空城之计诱敌入城,接着关闭城门以水淹之计大破吐谷军,但是之前却因粮草劣质奸细作怪也吃了不少苦头,折了不少兵力,若不是安南侯及时送到补给,此战胜负,难以料定。”
“粮草不足?”百里步天一阵疑惑:“符玄,不是要你亲自送粮草边关么?这是怎么回事?”
“陛下,可是……可是二皇子殿下并未到边关。”殿下那人一脸惊讶。
“什么!?符玄,你……你给我好好解释解释!”
符玄出列跪道:“父皇,我确实带着来粮草赶赴边关,但是中途遇到刺客劫持又被软禁,而那粮草绝对是儿臣亲自挑选!绝不可能滥竽充数!”
“我可是听说,那些粮食都是沙子充的啊”
“听说是半路遇到绝色美女,独自去了。”
“可不是,派出多少人也没找到。”
“还有发霉的,根本不能吃,你说说,国难之财啊……”
“还不是动用了江湖组织才找到……”
“唉,实在是……这存亡关头……”
群臣在大殿上议论纷纷,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皇上听到。
“你……你!”皇上恨铁不成钢的话不成句“你到底是被劫持么?”
“父皇,儿臣绝没有说谎!”
“启禀皇上,安南侯是在一所唤作琉璃宫的地方找到的二殿下,当时胡太医也在场,给殿下枕过脉,可是……可是……可是并没有发现中毒迹象……倒是……”符凌一党的左相国出列道。
“听说是纵欲过度……”
“肯定的,找到殿下的时候,床上可是又四个美女!”
“四个!?”
“可不是,听他们随安南侯去的人说,不光那四个姑娘国色天香,琉璃宫其他的姑娘婢子也是绝色!能不流连忘返么!”
“玄儿!!你!你还敢说你没撒谎!胡太医忠心耿耿三十年,难道他或说谎!还有兵粮!不要跟我说有跟能在光天化日下把你那些好粮换成沙子!朕给可是给了你五千禁军!不是五百!想在五千禁军眼皮下换粮??”百里步天胸口起伏,但话语中依然掩藏不了龙怒,“你!”又伸手指着殿下跪着的小兵“奸细之事又是如何?”
“这……”那传报兵面露难色。
“如实说!朕免你无罪!”
尿着的人沉默了片刻,终于鼓起勇气朗声道“奸细抓到了,他说是奉……奉……奉二皇子旨意,招供二皇子已经与吐谷达成协议,吐谷杀临远将军便退兵,将来二殿下得大统允吐谷八城以示谢意。”
此话一出,整个大堂瞬间安静。
百里步天用发抖的手指着符玄道:“耽误军务也罢,押粮不利也罢,你居然……居然卖国求荣!妄想篡权!你这个逆子!来人……给我……给我……”
“圣上息怒”挽枫此时突然出列,跪道“陛下听得不过是一面之词,二皇子素来中心耿耿,断不会做此等大逆不道的事情,其中必萤情,请圣上明察。”
此话说的时机刚好,恰到好处。百里步天心里也有疑惑,但是碍于众臣不好公然袒护,正不知如何处置时方听到挽枫的进言,心里暗暗缓了口气,道“那就依安南侯的意思,符玄你先…………”
“百里挽枫,我不需要你假好心!”这次却是符玄的声音,他缓缓抬起头,眼中竟含着一丝泪光“父皇!不必了,儿臣清清白白,自是被人陷害,可是事情既然已经如此,那些小人必然早有完全安排,回天乏力,父皇若是偏袒,更是难以服众,所以,儿臣宁可血溅当场以死明志,也断不愿意收押监牢任人宰割!”
符玄话毕突然起身,环顾四周群臣,讥讽道:“符玄今日境地,各位心知肚明,符玄不愿背负杀兄之罪,只是,安南侯你狼狈为奸助纣为,若死,我也要你垫背,父皇,请恕儿臣军前无理!”
拔剑出鞘,直冲挽枫而去。
挽枫一面慌乱的后退躲过杀招,一面还不忘喊着:“二皇子息怒,事情并未查清,定会还二皇子一个公理……”
满朝文武就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离开正殿,正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突然符凌一语惊醒众人。
“还不调兵!保护侯爷安全,把二皇子拦住!”
此时满屋子的人才醒悟,一窝蜂的跟着跑出去。
流光溢彩的长廊,隐约传来急切的脚步声,挽枫一边牵牵绊绊的跑着,一边自嘲,向来那武功绝世的挽枫居然有这样狼狈的一天,而且还是不得不为之。
思索之时已见符玄追至。
挽枫暗道不好,又是连接几个转弯,一个没注意,直面撞上一个拿着酒壶缓步走来的公子。
手中的酒壶脱出,在空中划了一道优美的弧线,壶中的美酒随即倾洒,在两人面前形成一道水帘,香气四溢,模糊了双眼。
短短的一瞬时间,却好似经历的千百年的轮回。
他愕然的僵直在原地,他无力的瘫倒在地上。
四目相接中,震惊,痛苦,无奈,不解,怀疑……几乎所有的感情都在此刻爆发。
符玄的追赶声不见了,众人的追击声不见了,爆竹的震天声也不见了,世界里,只留下了两个无言对视的人。
“咣”,清脆的一声,酒壶撞在地上,瞬间破碎了一地锈。
随着酒洒,壶碎,同时碎的,还有心。
挽枫无力的跌倒在地,眼睛却是忘了一切似的看着撞上的布衣公子,心底一阵绞痛,耳边又是安静,静的只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绝望的眼神已经浮上双目,失神之时,剑已到喉。
那站立的公子也震在当下,复杂的眼神直直盯着地上那抹红衣,直到看见那剑再进几分便要要了挽枫命时才回神,下意识一掌击出。
符玄被一掌震飞几米,跌倒在地,身后的追兵趁机赶了上来,形成包围之势。
此时的符玄,发冠打落,狼狈不堪,然而当他摇晃着起身之时,眼睛里已经带着讥讽仇恨的笑意。
“我当是谁啊,这不是那当年立誓永不插手皇位的六弟么!怎么,多年不见踪影今天居然来了,真是好时机!哼,当年我诚心邀你帮我成大业,你还一脸清高的说名利如浮云,不是你的志向,我当如何出世之人,如今呢?你笑我追名逐利,你不也是一丘之貉。符茗,我告诉你,别想的那么简单,今日我的下场,就是你明日的写照!哈哈哈哈哈哈……”
符玄的笑声凄厉无比,久久回荡,接着竟然瞬间夺剑,自刎当场。
血溅三尺,最后的眼神却是停留在符茗与挽枫身上。
“我在地狱等你们”
这是符玄的最后口型,带着深深的怨恨与不甘。
符茗看着符玄失去生命的身子倒在地上,半晌之后,才艰难的回头看着还在倒在地上的挽枫,惨然的一笑,道:“我该叫你什么?安南侯百里挽枫,还是,江湖第一侠,苒风??”
听到此话,追上来的九空震惊当场。
“主子,你,你居然……”
而百里挽枫听到苒风两个字之时,身子也是一震,似是摇摇欲坠,却终究还是勉强站起身来,强打起语气反问“那我又该称呼你什么,是放浪江湖的清离,还是别有图谋的六皇子殿下!”
清离嘴角扬起一抹痛楚:“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
无言的默认。
“好啊,好一个江湖第一侠,好一个运筹帷幄的百里挽枫,从始至终,原来不过都是一场骗局,你从来,不过都是利用我,是不是!?”
苒风也笑的凄凉:“我说不是,你信么?”
“事到如今,我如何相信!”清离一叹“罢了,罢了,你欺我,我也瞒你,从次之后,两不相欠!”
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却又是回首。
苒风看着那折回的身影眼中刚掠起一丝希望,却又被冷冷的话语打散。
“这个,还你!”
一把折扇掷出,擦着挽枫的面颊呼啸而过,深深的嵌入身后的柱子里。
扇风凄厉,白皙的面颊流下一抹血红。
苒风第一次看到了清离的背影,那么落寞,那么孤寂。
清离,这是你要与我恩断义绝么?
凄凉的身影转身,将深嵌木柱的扇子拿出。
那刻着莫苒风的三个字似被来回摩挲一样磨的变浅,可是扇骨,却音刚才的强大内力生生折断了三根。
苒风按着胸口,身子一晃,竟是一口鲜血吐出,染红那素白雅致的扇面。
虽然已经预料到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可是当他真的来时,却,生不如死。
终究,还是低估了自己……
此时清离也满心慌乱,完全没了思想,匆匆离开时正与符凌擦肩而过。
符凌略带警告意味的低声道“不要打挽枫的主意,他,是我的!你休想染指。”
若是清离,此刻早己反击,然而,今日存在的,却只是符茗,他只是笑笑,道:“无论我做了什么,从来没有争位之心,信不信,就看皇兄了,符茗问心无愧。”说罢已是匆匆离去,逃离了现场。
一场宫廷惊变,破碎了一地的琉璃,破碎了几处真心。
雪开始无声飘落,掩盖了方才还热闹万分的皇宫,也掩盖了符玄已经结了冰的血。
然而这,却也不过只是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