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重楼高阁醉平生 琉璃府中窃玲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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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寒风刺骨,雪依旧不停。
陵安临近朱雀门的一座小酒楼里却热闹非凡。
只见一说书人立在大厅中央手执一把折扇声情并茂的说的正起劲,周边的那些个喝酒喝茶的看客听的也是听得津津有味。
“话说庐陵那地头恶霸张屠仗着有官府撑腰,横行霸道无恶不作,那日街头看见方书生家娘子生的俏丽非常,动了歹心,硬要拉来做自己小妾,那小娘子也是一贞洁烈女,宁死不从,结果那张屠勾结官府,安了个莫须有的罪名将方书生流放,孩子则卖为官婢,好好的日子突然家破人亡,那娘子一个伤心,就想投井,一了百了。结果这投井之时,竟不想被一雪衣公子救下。那公子冰雪之姿傲然天成,只说,‘夫人若死,倒是保全名节,可夫人幼子实为无辜,难道夫人要自己的孩子从小受颠沛流离之苦?不如这样,我帮夫人把饭公子从服役之地救出,另为二位安排新的居处,远离庐陵,夫人自可过上新生活,不知夫人意下如何?’听完这番话,那小娘子仿若被雷击一般这才情形过来,连磕几个响头。声泪俱下的说:‘公子大恩,小女子没齿难忘,敢问恩公大名,小女以后必定日日为恩公祈福。’”
“举手之劳,夫人不必放在心上,夫人现在只要好好照看孩子,三日后,家人自会团聚。”说罢,就已飘然而去。
三日后,一家人果然团聚,在那公子安排下便一同离开了庐陵,开始了新的生活……
“王书头,你说的这雪衣公子不就是江湖第一侠士,苒风公子么!”有人打断道。
“那是自然,除了苒风公子,谁还有此等风采!这不过是苒风公子所做千百件好事中最不起眼的小事,要说那震天动地的大事,还属江南一案勇闯死牢……”
“苒风啊苒风,你的名气还真是敢上当今圣上了”坐在角落里的蓝衫男子无奈的叹了口气。从镜月湖一路到陵安城,走到哪里都能听到你苒风公子的光辉事迹。
蓝衫公子一边想着,一边随意的环顾四周,看看这久别的陵安之景,不过这景色还卖来的及看,目光便被对面角落做着的一个正在独自饮酒的素衣公子吸引了过去。
哎,人生何处不相逢!
“苒风兄真是好闲情啊,云岭一别不过数日,今日居然又不期而遇,果真是缘分不浅,不过今日苒风兄怎么有空在此饮酒,消磨时光?”
那白衣公子头都不抬,道:“清离公子怎知苒风只是消磨时光,而不是另有所图?”
“哦,对啊,我倒是忘了,苒风公子义薄云天,事事为民,行为总不是一般人可以揣测的,搞不好又要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情了。”
“清离公子谬赞了,岂是人人都如公子一般,想到做什么就做什么?苒风倒也羡慕公子这份不负责任的冷眼天下,不过是换到苒风身上,怕是晚上是要失眠了。”
清离怔了一下,郁闷道“苒风兄,咱们能不能换个打招呼的方式,你说你一见到我就冷嘲热讽,难道清离八字跟苒风兄不合?”
苒风内心暗骂:“说我冷嘲热讽,好像自己不是一样!五十步笑百步!”不过转念一想,自己虽然不太喜欢与人交往,但这清离确实总是感觉与他人不太一样,有时候甚至能影响自己的情绪,这对已自己,已经是意料之外了。心里左右想着,嘴上不禁缓声道“有些看法是长在骨血里怎么也去不掉的,清离兄不必放在心上,毕竟人个有志。只不过,有大志有小志罢了”
“看看看,”清离瘪嘴道“前几句还像话,我还以为千年铁树在本公子的悉心呵护下开花了呢,结果后半句又开始损我!我说要是那楼下的人知道他们心中神人一般的苒风公子如此奸邪不知作何感想”
听罢这话,苒风竟是嘲笑道“笑话,眼见都不见得是真实,何况传说?可悲的是老百姓,在困苦的环境中不靠自己生存却偏偏寄希望于一个传说中的人物。苒风在他们眼中,又何尝是真正的苒风?我看跟那坐在那庙里的观世音像也没什么分别,不过是把普通神化罢了。”
清离自然知道这些道理,不过当他将这番话与眼前这男子联系起来的时候,竟然有写心疼。
苒风就是生活在这样的世界里,即使他是个平凡的人,传言,也已经另他成为救世之神。人们不自主的期待他,崇敬他,然而这些又在苒风心里造成多大的压力——他帮助天下苍生,却也被天下苍生逼上不归之路。
思至此刻,心头莫名一紧。
我不能帮你,不过,或者可以让你开心些,至少暂时忘记天下。
清离抓起两个酒坛,随手抛一个给苒风,而后抓起苒风的手,在苒风还未反应过来之时,便掠窗而去。
下一刻,两人已经立定屋顶。
“想那些个有的没的事情做什么,你看这良辰美景,当有美酒佳人相伴,今夜跟苒风兄不醉不归怎样?”清离笑道。
这十二月冰天雪地寸草不生居然也敢号称良辰美景?苒风按下心中的无奈,道“难得清离兄有次恰当的提议,那恭敬不如从命。”
一蓝一白两人便随意躺在屋顶,抱着酒坛畅饮,闲聊江湖轶事。月过中天之时,风雪初停,陵安已经开始安静下来,两人都多少有了几分醉意。
清离突然问道:“苒风兄,别人行侠仗义多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遇到则已不遇便罢,为何我觉得你是以此为己任,没事到处找着事情助人?民间多说有你之能,官府何用,你又有没有想过,江湖人毕竟是江湖人,当你的能力危及朝廷之时,那些做官的岂能放过你?以你之能,逍遥天下,看看大漠风光,饱览异域风情,不是更畅快些?”
此番话一出,清离自己也有些佩服自己————醉了,一定是醉了,如此有条理的话怎么也不是他清离的风格。
苒风沉默了很久,闷到最后却只说了一句“吾之苦衷,你不能理解。”
半倾,苒风反问,“那你呢,即使生灵涂炭,家国不再,你依然能心安理得的作壁上观么?”
这次轮到清离沉默,半晌,清离竟然原样复述苒风的话,道:“吾之苦衷,你亦不能理解。”
苒风惊异的抬头,对上清离的双瞳,心里没来由的一颤。
“不过,虽然我不会涉足,偶尔一次当作体验也不是不行,对吧?”清离边说着边摇摇晃晃的起身。
“恩?”苒风有些不解。
“我说苒风,要不我们今夜去劫富济贫吧!你看这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正好适宜偷鸡摸狗之事!此乃苍天安排,我们不如就遂了这天愿把!”
几个时辰前还凌晨美景不醉不归…这回竟成杀人放火天…这天变得还真快……苒风嘴角有些抽搐,面上却仍旧保持着冷静:“我是没有意见,苒风只是好奇,哪位大户人家这么倒霉,竟被清离兄盯上了?”
“大户人家多没意思,我看不如要做就做大的,”清离一鸣惊人道:“你看这安南侯府怎么样?”
“你……”苒风一震,顿时语塞。
清离一副语不惊人死不休状,道:“你看你在云岭舍生忘死的,到头来还不是白白做了安南侯的棋子,功劳全被他抢走了,这怎么能行!此行一是为了报仇,这二嘛,朝堂上不是传闻他素来爱财么,如此看来珍奇珠宝肯定不会少,有点脑子的谁不知道安南侯这财皆属不易之财,光凭那点俸禄能撑起那么大一个王府才见鬼!再说,那安南侯怎么说也是号称跟苒风兄风采相横之人,劫财不成能看看这绝世之姿也是不枉此生,平日你自己一人去了怕有危险,毕竟那也是豪门深海,今日有我相助不是正好?好歹我在江南还跟他有过一杯酒的情谊,呃,苒风兄的意思……”
苒风笑笑,讽刺道:“清离兄这不是心中早有定夺了么?不过,你这目的究竟是要行侠仗义呢,还是想窃玉偷香呢?”说了一堆废话,还不是想一睹百里挽枫的尊容!哪里找来那么多理由!
“呃,就不能一箭双雕么!”清离被道中心事却也不脸红,毕竟在江湖上混的,脸皮不厚怕是就要命薄了。
“罢了罢了,话说到这份上,苒风自是不好推托。事不宜迟,这就走罢。”
苒风起身,却发现清离仍站在原地完全没有走的意思,不禁道,“清离若再不走,怕是看不见美人的风姿了……”
“苒风兄不走,我怎么走,陵安我几辈子不来一次,难道还认路不成?”他还有理了。
苒风半晌没说出话,却终究还摇了摇头,施展轻功,消失于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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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被厚重的云层掩盖,雪虽然停了,可北风依旧凛冽,此时的安南侯府,只有门前两盏灯笼孤独的摇曳。
两道人影迅速的掠过高墙,隐没于屋顶的阴影里。
几枚碎石,解决了几个守卫,两人转眼已经到了一个偏僻的院落。
“苒风,你确定是这个院子?会不会错了”清离有点不可置信,方才苒风不过在屋顶大致观察一下院落,便料定了财宝所藏之处。
苒风讥讽道“清离兄要是平素多行侠仗义几次自然会有经验。”
“呃,我倒是忘记有个行家在,苒风……”
话未说完,杀气横生。
一把雕琢精致周身刻满蝴蝶花纹的骨剑破空而来,招式极为华丽,却又异常狠毒,清离后退几步,随手折了跟树枝做挡,铿锵几声却已经过了十招。
那女子步步相逼,招招致命,身形步法也不似中原武功套路,诡异的有些令人措手不及,清离常年浪荡江湖,不慌不忙见招拆招,可一时之间陷于缠斗,几乎没有喘息空隙,虽是也强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无奈刚刚一场醉酒多少有点恍惚,不多会已受几处擦伤。
此时,苒风突然一掌横生,强大的真气生生截断打斗,硬是逼的两人同退几步。
“你去盗宝,我来应付!”苒风一边说着,一边翻手一招雪扬千山。满地雪花霎时腾起,瞬间结成冰,如千万把刀子般直直冲向那以骨为剑的女子。
这厢的清离脱了战局,倒是不紧不慢起来,似是忘了苒风还对着棘手的高手,打开屋门时居然喊道:“天,苒风,这小侯爷果真家财万贯!光这夜明珠就成箱,奇珍异宝数不胜数,你说拿哪个?要不搬了这箱珍珠走给留情阁的姑娘们一人一颗?”
苒风听这话差点没当场吐血:“有没有常识!不要拿金银以外的任何东西,你觉得侯爷府的东西即使拿出去难道还有人敢收不成?不但不过几天就会被追回!得到珍宝人还不被大刑逼供,你想救人还是想杀人!”
苒风一边咬牙切实的说着,另一边却步履迎风,刚才那招后,他便只躲不攻,与那女子周旋却不见杀招。又过了半刻,感觉时间差不多了,提气发一掌落雪无踪,趁机脱离了战局。那女子被震的后退几步,剑也脱手而去,不过毕竟只是消耗了些体力,没有受什么伤,一个急转身,勉强立住身子。
“姑娘好功夫!”清离这已经收拾完毕,提这个巨大的包袱走到苒风身边:“咦,这身形什么如此眼熟”清离想了想,恍然大悟道:“对了,姑娘是不是云岭那夜劫天牢时,助我们一臂之力的美人?”
“恩?竟然是你们两个。”那女子也是惊讶
“惊讶的怕是我们吧”苒风走上前,捧起刚才震飞的剑,道“以骨为剑,周身蝴蝶相饰,如果没错,姑娘可是名镇漠北的骨蝶?”
“正是在下!”刚才的惊讶已经收敛,又换上了孤傲的声音。
“姑娘是名扬天下的侠女,为何会栖身在侯府,为朝廷效力?”清离问道。
“我的事还不用向外人交代。”骨蝶冷冷回答:“不过你们好大的胆子,安南侯府都敢闯,看来下次是要直接闯皇宫了。”
“呃,那我可没兴趣,皇宫那么大,会迷路。”清离连连摇头。
“好了,不跟你们废话,你们走罢。”骨蝶突然一句,竟然是要他们离开。
“就这样放我们走?”清离讶异。
清丽的面容一凛:“骨蝶尚有自知之明,今夜你两人合力,以一敌二自是不会占到便宜,看你们的来路,也不过为财,侯爷家财万贯,不会在乎少几百两银子,我也不必舍身相拼。再说,念你们云岭作为皆是为民,骨碟自然敬畏,这些理由是不是够了?”
“够,够了!当然够!我们这就走!”清离抱紧装着银两的包袱,像捡了多大便宜一样,拉着苒风越墙离去。
骨蝶站在院子里静静的望着逐渐消失的身影,直到那人影完全消失在夜色中后,才转身离去。
走到后院时,之间她将剑柄抽离。离开剑身的剑柄,竟是一只玲珑剔透的骨箫,骨蝶吹响箫后,很快遍出现几个女子的身影。
“坛主,有何吩咐?”
“索晴,给我查查苒风这个人。”
“是!”那女子领命便快速离去了。
“百里挽枫,事情,果然是越来越有趣了。”骨碟含笑幽幽道。
苒风跟清离逃出侯府后,便回到了醉酒的屋顶。
苒风道:“城外十里有个破庙,里面有些难民,帮我买些东西送过去吧。既然要劫富济贫,就做得彻底些,别虎头蛇尾要我善后。”
清离听出了话外之音,急忙道,“你又要干什么大事业去?不跟我一起?”
“哦?清离公子确定要跟我一道?”说话时眼睛已经含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呃……你当我什么都没说……”清离立刻掩饰道,他可不想被拖上贼船。
苒风收起笑容,幽幽的说:“清离,一早我就说过,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还有我的宿命,你也有你要走的路,我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话毕头也不回离开了。
清离又一次看着那白色的身影消失,回过神来才想起袖子中的扇子再次忘记归还。
似乎每次都忘了要还啊……
天下何处问真心,苒风,你的真心,究竟牵挂了什么?
是天下苍生那么简单么?
你的所作所为,仅仅是因为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么?
如果说你以行侠仗义为己任,为何,我却看不见你拯救人民于危难中后的欣慰,却只能看到,疲倦呢……
“啊啊啊啊啊啊!!!”清离狠狠的抓了几把自己的头发,只见那本来就不怎么利索的头发立刻变的更加散乱:“果然我这种人不能想这种事情,说起来,还是继续去喝酒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