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杜凌烟低声呻吟，后背灼灼得像在被火烧，痛得她醒不了也睡不着，只能任灵魂在漫无边际的梦境中游荡。
    后背好像正渊渊地流出黏稠液体，脑袋痛得麻木，仿佛不再是自己的了。
    肚子空了，又好似被塞满了，涨涨的，她分不太真切那感觉。
    四周好像有人不断地来回穿梭着，她想要睁开眼来看清楚却被那一阵阵几欲置人于死地的剧痛打消了念头。
    好痛，好累。她好想就这么继续昏迷下去，不再睁眼面对冰冷的尘世。
    渐渐地，她放弃了挣扎，任由身体屈服在意志下，放空了思绪，沉沉地投入黑暗中。
    “你就是这样照顾她的？”模样清俊的男人握紧了拳头，结结实实地朝身前的男人挥过去，重重地将他击倒在地。
    男人蹒跚地自地上站起身来，并未还手，只是默默地承受了这一拳。
    “若早知会是现下这般境况，当初我怎么也不会把烟儿送回来让你糟蹋！”清俊男子的眼里布满了愤慨的血丝。一个挥拳，又是使劲全力的一下。
    上官焰踉跄地往后栽了一步，抹去唇边的血渍，依旧没还手。这一切都是他应得的！
    “我三番两次上门来向你说起这门亲事，你怎么也不答应。那时我就开始怀疑了，你根本不爱她，为什么非要去招惹她，糟蹋她？”柳晏尹冷冷地瞅着他嘲讽。
    “谁说的？我……”上官焰急着想要反驳，却又一时间语塞了，爱她吗？他……现在还不能确定。“我是喜欢她的！”
    “喜欢？”柳晏尹大笑，眼底却冰冷得不见一丝笑意：“哈，多纯洁的感情呐！上官大人，你不觉得这样的理由太过牵强么？我要带她走。”
    “我不准！”上官焰闻言，立刻狂躁地吼道。
    “你不准？凭什么？”柳晏尹挑眉，凉凉地反问。
    “我……”
    “只要你现在告诉我你爱她，并且在全长安城里澄清一切，我就放弃她并且从此不再出现。”
    “我……”一想到杜凌雁，上官焰迟疑了。更何况，他连自个儿对她的感情都还未弄明白。
    “我马上带她走，你可以阻拦，但我不会退让。”柳晏尹举步，作势便要往里屋走去。
    “给我半年时间，我需要好好弄清楚我对她的感情。”他抬首，认真地看着他。
    “成，我就给你半年，这半年间我不会出现，半年后我会过来接人，如果你在这期间再敢伤害她，我绝不善罢甘休。”他收回脚步，转而朝大门走去。背过身的他，嘴角勾起一抹别具深意的弧度，那双闇沉的黑眸里却快速闪过一抹沉痛。
    上官焰抬起大掌想要碰触床上那遍体鳞伤的人儿，可那只手抖了又抖却是遍寻不着一处没有受伤的地方。他心痛地颤抖着收回了手，怔怔地坐在床沿贪婪地看着杜凌烟，惊魂未定地想要确定躺在床上的人儿是否仍有呼吸。
    视线缓缓地移至她的小腹，他痛苦地闭紧了眼，撇开头不愿去看。
    那儿，曾经孕育着一个小生命，一个尚不足月的孩子——他的孩子。当御医告诉他这个消息时，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活过来的，他……他不仅残忍地将这个对他一往情深的女子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还……亲手杀死了自己的亲骨肉？！
    距离她跳崖的那日已有一个礼拜了，那日亲眼目睹那令人肝胆俱碎的一幕后，失去理智的他发了疯似的冲进兵部尚书府，拉下脸来向柳晏尹要来一千兵力，连夜潜下崖底搜寻。连续找了一天一夜，就在众人快要绝望之际，他却在距离地面约莫百尺的树上发现了她。
    他欣喜若狂，幸亏有茂盛的枝杈缓住了下坠的力道，否则定是要粉身碎骨了。
    只是，在瞧见她满身的伤口时，他却笑不出来了。
    她整个后背因为冲撞上岩壁而磨破了一整层皮，凹凸不平的后背血肉模糊得令人惨不忍睹。额角破了一个血窟窿，他们救下她的时候鲜血还在渊渊地流着。这只是两处最重的伤，其他大大小小的擦伤扭伤更是多得数不清。
    望着床上那浑身包满了绷带的人儿，上官焰心疼地红了眼眶。她都已经连续昏睡七天了，御医几次三番告诫他她伤得很重，能从鬼门关前将她救回来已是上苍莫大的恩典了，想要她醒来必然得等上一段时日。
    “我很差劲，对不对？”上官焰转身对着祁彧问道。
    “主子，去休息会儿吧，你已经连续几天都没好好休息过了，这儿留我跟青儿照顾就成了。”
    “回答我，我很差劲，对不对？”上官焰似乎铁了心，非得从他口中听到答案不可。
    祁彧闻言，眼神闇了闇，站直了身体，没答话。
    “呵，你也这么认为。我知道，我差劲，差劲到连我都想要唾弃。我伤了她，我竟然残忍得将她伤得如此之深，伤到她不惜结束自己的生命来控诉我的罪行。”他苦笑，“我一直碍于那高傲的狗屁自尊，怎么也无法接受自己居然一边爱慕着妻子，一边又对妻子的妹妹动了情。我深深厌恶着她的倔强不驯，却又因此着了迷。所以我漠视她，用言语侮辱她，努力地说服自己她只不过是个善妒的无耻女子，只想夺走姐姐的一切。这些可笑的接口……都只是为了掩饰我内心的心虚……虽然至今仍弄不明白自己是否爱她，但我确定，我对她有情。”
    祁彧只是静静地听着他的忏悔，依旧沉默地站在一旁。
    “雁儿走之后，我伤心，我痛苦，我整日流连于烟花之地，日日将自己灌得酩酊大醉。青儿说得对，我居然过分得将如此庞大的家业全丢给她一届有病在身的弱女子。而她，无怨无悔却还得默默地承受外界异样的有色眼光，在大街上被人甩耳光。我……亏欠她的实在太多。”上官焰回首静静地看着床上的人儿，眼里满满的全是疼惜与爱怜。
    “青儿她只是性子急躁了些，并无恶意的。”祁彧淡淡地解释道。
    “呵，我知道，我并不怪她。”上官焰莞尔地笑了：“若不是她的当头棒喝，只怕现在我仍是禽兽不如的负心郎呢。”
    “以后……”祁彧顿了顿：“好好待烟小姐吧，她……够苦了。”
    “我会的，我会的，我一定会的。”上官焰连声答道。他一定会的！
    “我去瞧瞧青儿药煎好了没有，这药……还是那样喂吗？”
    上官焰点头。昏迷不醒的她根本不具备吞咽功能，所以药都是他一口一口地哺进她口中的。
    祁彧了解地颔了颔首，默默地退了下去。
    “对不起……烟儿……对不起……”上官焰小心翼翼地拂开她额上的发，一次又一次地道着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