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雅颂未敲门便直接进了卢翼云的办公室。
    卢翼云抬头，似是在意料之中，又似出乎预料：“阿雅？”
    风雅颂手撑在桌上，一字一字问道：“桐树胡同的那个女人呢？”
    卢翼云并未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微笑道：“她啊？我已将她安置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了。”
    风雅颂骇得手足冰凉。他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了！那，那个点灯笼等着女儿回家的女人怎么办？
    她以为她不在乎的。
    从小女人便喊她“多余儿”，后来还是一位识书的老先生可怜她，按那个音儿，取了个“宋多瑜”，自此才算有了个正式的名字。
    女人诅咒她的出生，因为她的生日正是她父亲的祭日，稍不顺心对她非打辄骂。当时是极恨女人的。
    可是，再次回来后，看到女人行尸走肉般的生活，若是没了那点微茫的希望，怕早就撑不下去了罢？——而那希望，毫无凭依的，风雅颂便认定，是女人认为她还会回来的坚持。
    如此，她发觉，心里的恨，便如那古久的水墨画，痕迹也湮无了。
    况乎，她从那群闲聊的女人处听说，女人被带走时，狠命地挣扎，哭喊着：“瑜儿，瑜儿！不要带我走！我要等瑜儿！瑜儿！……”
    说话的女人感叹：“哎呀，你不知道啊，那女人的眼睛里流出来的，是血泪！血泪啊！那情形，真真凄惨得紧！”
    风雅颂看着卢翼云，真是个漂亮的人物！她却只觉着透心的凉。
    这是仿军统一向的作风罢？有了把柄才安心。
    可是卢翼云啊，你何至于如此？！风雅颂自从十一年前被你们从贫病濒死边缘救回来，这条命便是你的了！即便不论这，这些年来的情谊，仍不足以令你相信我么？依你这般通透的人物，怎会落于如此下乘？
    罢了罢了，既如此，还有什么可说的？
    她阖下眼，自嘴角弯出一抹艳极的弧度，整个人的气质立刻变了，少了那份明澈清纯，妩媚之极：“谢团座明示，风雅颂知道该怎么做了。”
    风情特训也是军统女特务训练的一个极重要的课题，只不过有卢翼云罩着，免去了那些不堪的遭遇。这个，是不是应该谢谢面前的这个人？想到这里，风雅颂脸上的笑愈发勾人。
    卢翼云心下有些不安：“阿雅，你听我说……”阿雅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这样的笑，阿雅从未对他露出过。他见过阿雅这样笑，对象是阿雅很不喜欢的人。那样的虚与委蛇和淡漠疏离，让他觉着尽管两人面对面，却已是咫尺天涯了。
    风雅颂极恭敬地行了一个军礼：“团座的意思风雅颂已经明白，保证完成任务。”倒退出去关上门，再未看卢翼云一眼。卢翼云想出声挽留，却又忍下。这样也罢，待阿雅明白真相后，想必会是一个极大的惊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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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绍兄，近来可好？”门外带着笑音的话语向他问好。
    正准备出门的卢翼云惊了下，看向来人：“原来是杰生兄。”四下看了看，让开门，“有话进来说罢。”
    “好！”岳鸿济颔首。
    卢翼云沏了茶放在岳鸿济面前：“不知杰生兄此来有何见教？”
    岳鸿济端起茶杯，用杯盖滤了茶叶抿一口，笑道：“只是突然听说君绍也来北平了，故友许久未见，一时心血来潮便登门拜访了。”
    “哦，是么？那可真是有劳杰生兄惦念了。”卢翼云倒并未那么相信。他两人因某种原因而闹得不和早不是秘闻，他才不会真的以为这岳鸿济只是拜访老友这么单纯。
    “君绍不要如此生疏嘛！”岳鸿济眯眼笑道，“阿雅不在么？”
    终于说到正题了呢。卢翼云不动声色：“她有事出去了。”
    “是么？”岳鸿济微嗔，半真半假道，“现如今这形势，阿雅一个女孩子在外面跑可是很不安全呢。君绍不在乎我却是会担心哩。不若将她由我来保护怎么样？”
    卢翼云淡淡道：“这倒用不着杰生兄担心了，阿雅自有周全的法子。”看来这岳鸿济仍未死心呐，卢翼云提醒自己以后要警惕点。
    “只要阿雅无事就好。”岳鸿济眸光转了一圈，起身道，“君绍这是要出去么？那我就不耽搁你的正事了。”
    “杰生兄慢走。”卢翼云站起送客。
    岳鸿济手搭上门把手，似又想到了什么，回首笑道：“阿雅可是很喜欢君绍呢，君绍当真好福气，可要抓住哦！”开门离去。
    岳鸿济最后那一笑及一番话令卢翼云心惊，冷汗湿透了重衫。
    那笑中全无一丁点儿愉悦之意，满是冰冷残暴嗜血掠夺。还有那番话，是提醒？还是警告？抑或只是要行动之前的一声招呼？
    不管如何，为今之计，还是要将阿雅好好保护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