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深圳试工(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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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有惊无险,下午两点结束。我约郑平吃饭喝酒。郑平身材瘦小,约38岁,头发早花,方脸大眼,戴一副金线架眼镜。他说话中气十足,阳光,正义,富有人情味,极有安全感。酒后,他透露麻醉科一个月约有2000元回扣;医院600员工,三分之二是聘用工;如果想转职工,20万元买一个,也有不用钱的。他还透露麻醉科跟外科和妇科关系不错,工作人际环境良好。我便决定留下来。
回到手术室,我见到麻醉科的方主任时,我说,我只请三天假,要求两天考完笔试和操作。因为公立医院试用期两个星期,然后考理论,很多医生操作过关,最后砸在理论考试上,白做了两个星期。方主任急回老家办调动,需要人顶他值班,便一口答应我。他打电话给医务科杨科长,把我的情况向她汇报。杨科长也急着招人,立即答应。他放下电话,郑重告诉我说:“操作不难考,你是主治医生,关键是理论!不是医务科故意卡你,是电脑出题,它是有几十分卷,万一抽出的是一份难度极高的试卷,谁也帮不了你。不过,如果有50分,我还可以给你讲讲人情。如果30分,那我也帮不了你哩。以前,有一个小子很英俊,技术一流,整个手术室的护士和手术医生都喜欢他,可是理论考了32分。真可惜呀……你今晚就跟我值班,明天工作一天,后天你就去医务科考笔试吧。”
方主任叫方小山,却身高1。87米的东北大汉,憨厚的马脸,眼睛小,嘴唇厚。他是个喋喋不休的人,刚说过的话翻来复去地重复着,让人好不耐烦。
当晚来了十台手术,全麻、骶麻、颈丛麻、硬外麻、腰硬联合麻等我全用上了。次晨,方主任在我操作考核表上打了96分,叫我去医务科考理论。虽然,我看了三个月书,还是怕考不过,要杨科长考完即改卷,免得担误时间。我不到一个小时交卷,杨科长改完卷笑着对我说,随便考也考到81分。杨科长立即打电话给彭院,彭院刚回来。杨科长带着我去院长室。
她敲开门,里面走出一个穿着米白色运动服的男人,约38岁,中等身材,国字脸,浓眉大眼,高高的鼻梁上架了一副金丝架眼镜。眼镜后面闪着如星的眼睛,他眼光一扫到我身上,如汽车撞了一下,让人却步。我低头避他眼光,发现他穿的那双白色运动鞋很漂亮,仔细一看,是尼克牌子。杨科长笑面相迎,叫一声“彭院”,把我的成绩单递给他,瞟我一眼说:“这是新来的麻醉师梁医生,麻醉操作和理论都考完,请彭院过目。”
彭院向我点点头,认真看一眼成绩单,剑眉剪了两下说,成绩不错呀。他露出一个笑容,抬头打量一下我说:“你是从那家医院来的?”
“从广州石花职工医院来的。”
“职工医院?能做什么大手术吗?”
“开胸开颅等手术。”
“有没有做过嗜铬细胞瘤手术?”
“我在中山医附一院进修时做过。”
“术中最常见那些并发症呢?”
“高血压危象,低血压,低血糖等。”
“你会不会用呼吸机呢?”
“会鸟牌呼吸机。”
“如果病人呼吸困难,不足以维护正常呼吸,需要用那种通气模式呢?”
“同步间歇指令性通气。”
他向我点点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又与杨科长相视一笑,然后对她说:“杨科长。你跟梁医生讲清楚医院的情况了吗?比如收入,试用期等等。”
“讲过了。我院去年主治医生收入7万元,比前年多1万元,估计今年增多1万元。主治医生试用期三个月,前6个月拿一半奖金,以后全领。年终奖有1万元。深圳是个特区,发展快,工资会越来越高的,希望你能留下来。”
据郑平说,深圳公立医院的聘用工收入与职工差别很大,为了防止聘用工频繁流动,医院奖金按季度发,防止医生工作一两个月就走。最有阻拦作用的是年终奖,特别高,让那些本来想走的医生,也要等到明年春节拿了再走。
杨科长又说:“住房嘛,医院暂时没有宿舍,要委屈你去外面租房子哩。”
从郑平口中得知,杨科长两年还没招到一个合格的麻醉师。我以退为进,可怜地说:“我这里既无亲戚朋友,又人生地不熟,要我租房很难呀。干脆我先回广州,过些日子租到房子了,我再来石明上班吧。”
彭院说:“麻醉师要随时回医院抢救病人呀。应该给他找一间宿舍呀。”
杨科长听了,立即打电话给后勤科长,然后笑着对我说:“刚有一个同事从宿舍搬出去了,正好有一间宿舍,在梨园新村。”
“多谢彭院和杨科长。”
突然,彭院想到什么,认真地对我说:“你的执业证能不能变更注册?”
“能呀。”
不管去公立医院,还是私营医院,院长最关心的是执业证注册问题。因为医生没注册是非法行医,万一出了医疗事故,弄不好,院长乌纱帽不保。但很多医生是太极高手,干了两年也没注册。这是因为中国变更注册很麻烦,换一家医院就要注册一次,手续一堆,还有体检等,费用不少。在一些落后的地方,那体检费归卫生局所有,医务人员变更注册费成了卫生局的小钱柜。
“你尽快注册,现在卫生局查得很严呀。”
“好的。我尽快注册。”
彭院跟我谈完,便在成绩单上签了名,叫我拿去办公室办理上班手续。
我试工两天,就成为石明医院一名聘用医生。据郑平说,我创下石明医院试用时间最短、上班时间最快的记录,一般人需要两个星期呀。
傍晚,我擦着宿舍的玻璃窗,窗外疏雨“嘀哒,嘀哒,嘀哒”地响着,想起郑平跟我说的那句话“石明医院的宿舍只留给职工,很少给聘用工的,我也是主治,至今还住在出租房呀”,我暗自庆幸。低头间,又隐约感受到聘用工处处受歧视的歧视,如阴霾不散,真不知我在石明医院前景如何。突然,一道闪电划下来,照亮了我简陋的床铺。抬头间,雨变蚕豆般大,噼哩啪啦敲在玻璃窗上,霎时倾江而下——雨又把整个世界包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