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影  第8章 我心霜雪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2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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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掌烛时分,百里惊鸿方回至府中,因刺客之故,风即空被迁至虚空室右室,但见瓶梅于案,满室清雅。
    百里惊鸿悄至榻边,银烛摇曳,风即空双目生辉。百里惊鸿见他并未睡着,勉强笑道,“殿下……”一声殿下,情意悠远,有万千关切,此时却说不出口。
    “王爷可是进宫了?”风即空低声问道。
    百里惊鸿微微点头,“殿下身上可还疼痛?”
    “好多了。”风即空心中感动,叹道,“王爷此番又是何苦!兄弟情深毕竟尚有君臣之份,莫要为了即空惹怒贵国皇上!”
    百里惊鸿默不作声,许久方问道,“殿下可喜爱鸾夕?”
    风即空诧异,“喜爱。”又说道,“鸾夕公主古灵精怪,很是可人,即空当她如皇妹一般。”
    微风又起,银烛微暗,百里惊鸿直望风即空,见他眼神明净,不由得苦笑道,“殿下,惊鸿仓促进宫,倒得了两桩结果。”
    “哦?”风即空问道,“如何?”
    百里惊鸿起身走至窗边,似是欣赏融融月色。良久方道,“皇兄准我所奏,永驱崇阿将军。”
    风即空闻言顿时笑了,戏道,“贵国皇上宠爱王爷,自是不假!”
    百里惊鸿摇头,“殿下,皇兄许是真心疼爱,只是驱那崇阿,却绝非为了惊鸿。你不知我皇兄其人,喜怒无常,行事不可捉摸,亦难于揣测。今日惊鸿一句言而无信便激怒于他,竟,竟下旨要殿下于初六大婚!”
    “什么!”风即空大惊之下竟然从榻上坐起,百里惊鸿慌忙坐于他身后相扶。
    风即空无力,半倚着百里惊鸿,侧首问道,“那可如何是好?”
    二人自来未曾相处如此之近,风即空许是因为疼痛,俊脸绯红,气息微喘。百里惊鸿任他紧贴着自己,一手抵榻,一手扶他腰侧,但觉触手处衣衫温热,心中一荡。
    风即空见百里惊鸿呆怔,脸上一红,怒道,“王爷!你待如何!”
    百里惊鸿回魂,顿时低下了头,轻声道,“皇兄他……已然下旨!”
    风即空心知事已至此料难挽回,便示意要躺下,百里惊鸿便扶他睡下,立在他榻前仍是没有离去之意。
    风即空心上微恼,道,“夜已深,王爷还是早些歇息吧!”
    百里惊鸿答应,行至门边,却又回过头来,恰与风即空四目相对。百里惊鸿浅浅一笑,风/情绰约,风即空转过头去,心中却隐有悸动。
    次日一早便有太医奉百里蟾烟旨意来为风即空治疗箭毒之伤。此番百里蟾烟绝不吝啬,所用药物皆是最上乘,必要令风即空于大婚前痊愈。
    百里惊鸿忧思日增,朝堂之上若言风即空之事则是不妥,朝堂之外百里蟾烟却又拒不相见,求助于上皇苦于没有因由。思来想去,想去思来,唯有几个下下之策,倒把自己折磨地憔悴不堪。
    这日,百里蟾烟朝事已毕,便命请来太傅于辅义殿中手谈一局。开局不利,痛失一角,太傅笑道,“皇上今日神思不宁,恐不宜于此戏。”
    百里蟾烟默然不语,只是盯着棋盘观局。局开四合,已亡角一,八方临难,前路甚艰。救之?弃之?
    百里蟾烟略一思忖,朗声道,“无妨!太傅未免小瞧于朕呢!”言罢搁子,倒是云开月明,君臣相顾而笑。
    太傅执黑,缓缓布下一子,忽道,“吉日将近。”
    百里蟾烟点头应道,“唔……初六吉日。”
    “皇上钦定鸾夕公主大婚之日。”
    百里蟾烟冷哼,果然来了。面上却无表情,仍是淡淡应道,“太傅所见如何?”
    太傅叹道,“皇上,臣有所思。”
    “哦?但不知太傅所思为何?”
    太傅亦是从容言道,“臣之长孙女与鸾夕公主同庚,尚是孩童般每日只识嬉戏。而观鸾夕公主,如此年幼却即为人妇,将历炎凉。臣每思及此,唯有不忍。”
    “上皇暮年方得此妹,朕与她虽非一母所生,但亦疼爱有加。那徵皇五子风流倜傥,文武俱全,实是难得佳偶,甚得上皇青目。至于鸾夕年幼,朕自会下令暂不成礼。”
    太傅又封,沉吟道,“皇上,不若迟些年吧。”
    百里蟾烟子落双关,叹道,“人生寄旅,须叟尽逝。不可迟,迟了要生事端!”
    太傅望了百里蟾烟一眼,指局中一处道,“急躁先行,必有所失。此处正因皇上太急,不留后路,始成遗患。凡事莫若迟些缓些,于人于己,皆有余地,皇上以为如何?”
    百里蟾烟闻听此言,面有薄怒,冷声道,“太傅以棋谏朕,当是以为朕此局必输?!”
    太傅无奈,摇头道,“唉!皇上尚是少年心性!”
    百里蟾烟笑道,“太傅仍是亦友亦师!”
    太傅略嗔,道,“臣幸为君师,亦愧为君师。”
    百里蟾烟心局已定,便布下机关,道,“但不知太傅何以为幸,何以为愧?”
    “皇上重礼尊师,是臣之幸。然皇上性情好胜,遇事坚决,臣不能左右,故以为愧。”
    百里蟾烟心道,你即知我心性,何必多此一举?便沉声道,“太傅,莫说其他,下棋!”
    太傅遂静心对弈。一时辅义殿中只听得偶尔叮叮棋响,但见对弈二人,玄色朝服者鹤首童颜,盘膝坐于榻上,沉思不语。帝君身着织锦衮龙云袍,侧身倚于香花软枕之上,眉似风扬,眸如墨点,纵有天成霸气,亦是清绝之人!
    金炉袅袅,内侍奉上新茶,百里蟾烟示意先奉太傅。太傅谢恩,仍是眼观棋局,许久方摇头叹道,“皇上棋高一着,老臣认输!”
    百里蟾烟大笑,手指珍珑戏问太傅,“如何?”
    太傅亦笑道,“是所以臣之为臣,君之为君。老臣运棋瞻前顾后,皇上布局死而后生,真是心思绝妙!若皇上治国如弈棋,当是北轼之幸。”
    百里蟾烟笑而不语,这时门外忽传鸾夕公主求见。
    百里蟾烟此时方取茶,饮毕戏道,“太傅,此局未完。”
    太傅起身施礼,“皇上,臣局已毕。容老臣告退。”
    太傅告辞后,一阵环佩叮当,百里蟾烟回头,但见百里鸾夕身着粉绢荷衣,甚是娇俏。百里蟾烟心头微暖,见她面眼带嗔,便笑道,“鸾夕今日前来莫非是嫌嫁妆太少?”
    百里鸾夕自来与百里蟾烟生疏,一时倒也无话,勉强言道,“皇兄,鸾夕不知皇兄竟是如此嫌我,如此年纪便要将我嫁出。”
    百里蟾烟轻拍百里鸾夕弱肩,叹道,“鸾夕,风即空确是人中龙凤,他日你便知皇兄用心。”
    百里鸾夕柳眉蹙起,仰头望向百里蟾烟,犹豫几次方轻声道,“皇兄,你不知六皇兄钟情于风即空么?”
    百里蟾烟顿时面色沉下,怒道,“女孩儿家!如何学得这般胡言乱语!来人!”
    禁卫进来,百里蟾烟令下,“带鸾夕公主回宫!其女师失职,杖五十!”
    百里鸾夕赧然泪下,悲愤言道,“皇兄,臣妹知你用心,谢皇兄垂爱,嫁与风即空又怎样,想来总比那和亲要强过百倍!”
    “鸾夕!你!”百里蟾烟未料到她小小年纪,竟会说出如此之语。思想来,便冷笑道,“先是太傅后为你,昆仑王可真是费尽苦心!”
    百里鸾夕却不理他,正了正衣裳,屈身施礼,“臣妹告退!”
    言罢决然离开,倒有百里氏之风骨,令百里蟾烟忽感不舍。
    是夜,虚空室右室,风即空披衣坐于榻上,垂头默对。
    “殿下若赐喜酒,莫漏了莫杀人呵!”莫杀人立于榻边,言语无状。
    风即空抬头,眼见莫杀人腰间之缠金宝剑上隐有血污,顿觉厌恶,懒懒回道,“此处是昆仑王宿处,你莫要乱来!”
    “殿下是怕我伤了百里惊鸿么?”莫杀人语带伤心。
    风即空冷笑,“伤他?你未必有那个本事!”
    “也是。他是王爷,自是于知过书院习武,我不过家奴,师承草莽。料想是没那个本事。”
    风即空忽然笑不可抑,望向莫杀人,眼中恨意浓烈,“家奴!你这家奴可谓天下第一!谁人知晓我风氏禁军统领竟是司徒氏家奴!”
    莫杀人脸色微变,咬唇道,“殿下金尊玉贵,自是不知身而为奴之苦……”
    风即空摆手,“苦也罢,乐也罢,莫要再说了!你走吧,日后也莫再来。”
    莫杀人望他良久,方退后两步,正欲出门,忽然想起今夜所为何事而来,便从怀中掏出一只白玉药瓶搁于榻上,“此药对箭毒疗效甚好。”
    风即空随即将药瓶递还于他手中,冷眼冷语,“多谢莫兄,只是即空箭伤已愈,无须此药。”
    莫杀人唯有自揣药瓶入怀,但觉冰凉透骨。
    出得右室之门,莫杀人心中一凛,但见庭中新月冷冷,百里惊鸿正立于辛夷之侧。
    莫杀人左手按于剑柄之上,下得石阶,行至他面前,“王爷!”
    百里惊鸿轻抚袖中束带,心乱如麻,既惊又怒,既悲又恨,百般思量却成一句,“……你要救他!”
    莫杀人冷笑,“他便是驸马,何人敢杀?”
    百里惊鸿摇头,“皇兄对他嫌隙已生,大婚之日,是他必死之时!”
    “哦,那便要看王爷手段了!”莫杀人思及方才风即空之语,敌意甚重。
    百里惊鸿长吁一口气,转头看向那如眉新月,言语忧伤,“惊鸿自会舍命。倘若如此尚不能,还望公子救他!”
    莫杀人默然无语。许久听得院外侍卫轮值,这才提气纵身,遁入那茫茫夜色之中。
    院中冷落,春寒阵阵。百里惊鸿望向右室,但见烛火已灭,暗室幽清。
    遥望明月,百里惊鸿如斯低语,“君心不可度,我心霜雪明。何能同殿下,结发受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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