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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请问您预约了么?”前台小姐笑容可掬地问站在台前的何仲亭。
    何仲亭窘迫地抓抓后脑勺,“没有。”
    于是前台小姐低下头忙自己的,虽保持微笑但语气强硬:“那对不起,没有预约是不能见路总的。”
    何仲亭立刻补上一句,“我昨晚打电话和他说好了。”
    前台小姐猛的一抬头,问他:“请问您是何仲亭先生么?”
    何仲亭嗯了一声,对于自己的新称呼有些不习惯。
    前台小姐丢下手中活,从前台走出来领着何仲亭来到电梯口,帮他按了电梯接着说:“这台是直达路总办公室的,上去后总理经助理会带你去见路总。”
    直到何仲亭站在电梯里,前台小姐还未离开,电梯门缓缓的闭合,通过缝隙依稀能看见前台小姐的微笑。大公司的服务态度真不是一般的好,何仲亭感叹。
    电梯到达十六楼门自动打开,何仲亭围着楼转了一圈除了总、副经理办公室,以及一个异常大的会议室像是经常使用外,其他办公室里空空荡荡,不知是没人使用还是使用的人长期不来。
    轻叩几下办公室的门,埋首于电脑前的总经理助理挺直身子,圆圆的脸蛋露了出来,干脆利落地问:“何仲亭?”
    何仲亭点头。
    总经理助理拿起马克杯走到饮水机旁,“我叫孟娜,路总在里面等你很久了快进去吧。”
    何仲亭盯着孟娜黑色休闲西装外极不搭配的外穿肚兜发愣,孟娜回头说:“你怎么还没进去呀?”再一看他眼神一切明了,解释道,“嗐!这是我老公非叫穿的,说是怕辐射伤害宝宝。”
    何仲亭又把目光转向孟娜的肚子,怎么看都不像怀孕了。
    孟娜一眼就看出何仲亭的想法,笑着说:“才两三个月,我老公就会瞎担心,宝宝现在估计还没蝌蚪大。”
    “我也有个……”
    “你来了?”推门出来的路放打断了何仲亭还没说完的话,“怎么不进来?”又走回办公室。
    孟娜朝何仲亭吐了下舌头,轻声说:“你先进去说,以后有的是时间聊。”
    何仲亭对她挥挥手,跟着路放走进办公室,顺带关上门。
    路放的办公室是个小套间,靠门的地方置放着驼色三合一沙发,驼色办公桌搭配黑色旋转椅摆在靠窗的地方简单而稳重,侧面墙上挂着一副水墨画,另一墙上是里间紧锁的门,至于里面有什么,何仲亭无从而知了。
    路放做了个“坐”的手势,何仲亭一屁股坐在长沙发上。
    “合同在茶几上你先看看,我去倒茶。”
    何仲亭拿起合同,还没看几行就听路放问他:“怎么改变主意了?”随即歪过头看向路放,只见他放好茶叶,盖上茶叶罐,一手端一个杯子放在饮水机下接水,目不转睛的盯着哗啦啦往下淌的水。今天的路放让何仲亭觉得和平时不太一样,可具体是哪里不一样自己也说不上来。
    路放沏好茶就坐在单人沙发上,把一杯茶放在何仲亭面前,又抿了口自己的,跟着放下茶杯,“之前不是拒绝过一次?”
    “啊,那个啊……”何仲亭思索要不要说实话。
    路放翘起二郎腿对何仲亭露出斯文一笑,“我认为这个问题没道理让你想这么久,突然改变主意必然是发生了什么,你也不用编什么大四要出来历练的理由。”
    被人看穿的感觉有些窘迫,何仲亭脸上烧红,只得实话实说:“星期六钱包掉了,身份证银行卡现金全没了,我想去报失来着,结果捡到钱包的人直接用我身份证把钱全提出来了。”
    “你可以要求银行调出当天的摄像。”路放提议。
    “算了,一共就三百,权当捐给贫困山区献爱心了。”
    路放摊手,当事人都不追究他没必要追究,“那看合同吧。”
    何仲亭随手翻了下合同,好几页纸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字,根本看不下去,干随把合同随手丢在茶几上往沙发上一靠,“小舅舅有什么直接说,你叫我一玩数字的看文字这不是摧残人么。”
    “好。第一……”
    何仲亭闭住呼吸专心听讲,他发誓大学三年多他从来没像现在这般专心过。
    “在公司不许叫我小舅舅。”这也是合同的内容?何仲亭再次拿回合同想要确定下。
    路放没有阻止他,接着说,“裙带关系在当今社会就业方面起到功不可没的作用,我虽然不反对但是也不提倡,我并不期望背后有人对你或者对我指手画脚,说我利用手中职权给你开后门。”
    路放停顿下来看何仲亭,何仲亭忙点头,“知道了,您说您说,我听着。”
    “其实原本没有这点的,只是你刚才这么叫我我突然想到这重要的一点,”路放取过何仲亭手里的合同,翻到其中一页递还给他,“第二,你要做什么这不用我说学校都交给你了,不会的问你上司。现在我们说工资和福利问题,底薪两千,午餐费两百。作为一个提倡人道主义,力行构建和谐社会的公司,三险一金由公司代交,不过这得等到你毕业拿到学士学位证后。”
    我现在这个样子能拿到这个工资已近很不错了,不是么?何仲亭心里打着小算盘,一脸满意的笑容。
    “但是……”路放笑说,“对于一个还没有毕业不能保证天天都来上班的大四在读生,我认为这样的工资对那些已经毕业却在为工作愁苦的人极度不公平,所以实习期三个月工资减半。”
    啊?一句话一千块就这么不翼而飞了?不对是三千!何仲亭像泄了气的皮球瘫软在沙发上。
    “不过……”路放意味深长的一笑,再次成功吸引了何仲亭的全部注意力,“实习期一过工资立刻恢复,如果实习期表现优良不无涨工资的可能性。”
    何仲亭也笑,看来这一次银行账户的存款是真的要实践一路飙升这个设想了。
    这人还真是把什么都摆在脸上。路放目睹何仲亭变化多端的表情,心里暗笑。可惜了何仲亭一只合约被人攥在手心里还不自知,一个劲地笑着签了字。
    合同一式两份,何仲亭把签好的两份都递给路放,“你说就这么点儿内容,这合同有必要弄得跟不平等条约一样厚么?”
    路放左手拿起笔刷刷几下就签好。
    左手写字?他是左撇子?何仲亭忽然明白过来玩桌球时路放是故意用左手做球的,脑子里顿时响起一个声音,并且如魔咒般不停重复:这人真可怕!
    路放递给何仲亭一份,“后面是员工守则,要是违反守则轻则扣钱,重则开除走人。”
    何仲亭一惊,抄起合同从后翻起,好在就两页纸也不是很多,扫过前几天无非是一些不准迟到早退的规定。但……
    “我怎么有种签了卖身契的感觉。”一不留神何仲亭把内心活动说了出来。
    路放把合同放在一边,端起茶用手赶了些茶香,轻嗅几下顿感神清气爽之后这才喝了起来。
    相比之下何仲亭要显得粗俗的多,拿起茶杯大口大口喝茶,他是真的喝茶,就跟喝矿泉水一个样。放下杯子嘴里依稀还有几片茶叶,走到垃圾桶出呸呸都吐掉。
    “就算是卖身也只是两年而已。”风轻云淡的一句话自路放嘴里飘过来,进了何仲亭耳里却完全大变样。
    我就觉得他不对劲!何仲亭真想拍自己一巴掌。见识过路放那伤人于无形的微笑杀人法自己怎么还能掉以轻心?好吧,就算是之前自己没体验过这招轻敌了,现在算是明白不能像路恺一样做了永不翻身的奴隶,可他倒好,一纸合约把自己推到了刀口上!郁闷不堪的何仲亭看见合同上洋洋洒洒三个大字,心中惨叫:完了完了这下完了,我这是要在刀口上站两年啊,那得要有怎样的绝世武功才能坚持的住?
    路放端着茶杯看何仲亭脸上风云变色,好一会才放下杯子问道:“今天不用接方方么?”
    何仲亭收住悲惨表情,还算是恭谨地回答未来工资支付人的问题,“今天我妈去了,一会儿我回去接他。”
    “那我送你过去。”
    “不用,”何仲亭谢绝,生分地说,“谢谢路总好意。”
    路放好看的眉毛微皱了一下,仅几秒钟便舒展开来,“现在是私人时间,你不用这么叫我。”
    何仲亭换个称呼继续谢绝:“那好,小舅舅真不用……。”
    路放十指相对放在下巴前对何仲亭说:“我觉得现在我们是朋友关系,你完全可以叫我名字。”
    “路……放,呃……我还是叫你小舅舅吧,叫名字我不习惯。”
    路放不反驳他,喝完最后一口茶暗想:总有让你改的时候,当然也包括那恼人的舅姥爷称谓。
    把合同放进抽屉,路放拿出车钥匙,不容何仲亭拒绝径自推门离开,“一个好下属应该学会察言观色。”
    何仲亭无奈,摸摸鼻子跟了上去。
    车停下,何仲亭客气地问路放:“要不要上去坐一会儿?”
    “好啊。”路放答应得爽快,“正好看下方方。”
    听到这个答案何仲亭略显无措,他也就是随口那么一说没想到路放会答应。
    “那来吧。”何仲亭下车带路。
    看到爸爸回来,何方高兴的挥动着小手,颠颠地跑过来。
    何仲亭弯腰抱起何方,捏捏他的小鼻子问:“想我了没?”
    何方坐在爸爸的手臂上,单手环住他的脖子大声地回答:“想!”
    路放自没关的门边探出个脑袋笑问:“那方方想不想我?”
    “想!”何方趴在何仲亭肩上不老实地扭动,双手夹着何仲亭的脑袋伸得直直的,两腿乱踢,“舅姥爷抱!”
    何爸爸何妈妈对这一声舅姥爷相当好奇,老两口一起看向门口,何妈妈说:“小伙子年纪也不大呀,方方别乱叫。”
    何方老实下来,委屈的扁着嘴巴闷闷不乐地说:“是爸爸让方方这么叫的。”
    何仲亭还没来及解释为什么,路放从黑暗的楼道里走进来,礼貌的叫着自己爸妈:“何叔叔何阿姨好。”
    何妈妈扯扯何爸爸的手小声嘀咕:“老何,你看这孩子有点儿面熟啊,挺像以前我们楼上的老路。”
    “是挺像的。”何爸爸也观察起来,“要是老路家小放长大了估计也这个年纪了。”
    路放换了拖鞋进来,揉揉何方的脑袋,把他抱过来:“何叔叔何阿姨好久不见,您不记得我了?”
    何妈妈满脸堆笑招呼路放进来,“还真是小放啊,快进来坐坐,十几年真都长这么高了。我记得搬走那会儿才到我腰,现在……”何妈妈摇摇头,“哎呦,人老了是没法儿比了哦。”
    何爸爸也热络起来,先是把何妈妈赶去削苹果,然后拉着路放让他坐沙发,最后才问:“你爸身体怎么样了?”
    路放把何方放在自己身边的空沙发上,转向何爸爸,“他身体健康没病没通,每天早起跑步,晚饭后散步,偶尔带上鱼竿约上老友去钓鱼。”
    “你妈妈呢?”
    “还不是天天和我爸吵架,老两口打我出生就吵,一直吵到我都快三十了,他们俩还没吵的起劲。前段时间我爸爸受不了在那不停地说‘我要离婚我要离婚’,结果你猜我妈一句话彻底制服我爸。”
    何爸爸说:“说什么了?你妈妈那口才住我家楼上时就见识过,不是一般的高。”
    “嗯,”路放笑呵呵地点头,“我妈就往沙发上那么一坐,边梳着头发边说,‘好啊,离就离,离了记得把财产都带走,啊,顺便打包带上我。’我爸一听就不吵了,老两口靠在一起看了一下午的电视剧。”
    “咳……咳……”被人无视的何仲亭不满地咳嗽两声。
    何妈妈一边把刚削好的苹果递给路放一边问何仲亭,“你杵门口杵着干嘛,门神啊?还不快把门关上过来。”
    你是我妈还是他妈啊?这态度也太不公平了吧!何仲亭心里嫉妒不满,撇撇嘴巴问:“这人是谁你们认识么?”
    “死孩子,看你什么烂记性。”何妈妈点他脑门,“小时候你跟小放最亲了,天天粘着人家跟在人家屁股后面叫小鹿哥哥。瞧瞧你刚才说话的态度,怎么,现在长大了翻脸不认人了?”
    刚在沙发上坐下的何仲亭不由自主地双目圆瞪,张大嘴巴看着路放,“你……是小鹿哥哥?”
    “不相信?”路放眉毛一挑。
    何方本来枕着路放的大腿,一看见何仲亭的样子赶紧抬腿努力够了够何仲亭的下巴说:“爸爸的下巴好像快要掉下来了。”
    一顿饭吃完,何爸爸何妈妈又拉着路放闲话了些家常,期间何仲亭一点儿存在感也没有,闷不吭生地吃饭、闷不吭声地洗碗、闷不吭声地看着他们聊天。
    何仲亭盘坐在沙发上,面对电视,眼却忍不住瞟路放。无论怎么努力,还是有些不能接受、也不敢相信旁边的那位就是小鹿哥哥。
    都说小孩子对于小时候的事情记忆不清,小鹿哥哥搬走的时候也他才五岁,可小鹿哥哥陪了他整整五年,从他出生的第一天直到小鹿哥哥搬走的最后一天。记忆中的小鹿哥哥仍停留在五岁,模糊不清的面孔、高高的个头、温暖的手掌……
    想到这,何仲亭脑子浮现了小鹿哥哥拉着他的手到处玩耍的场景,一股火顿时火从脚底烧到脸上。何仲亭捂住滚烫的面颊,眼神游移到路放的手上。这只手比小时候大多了,只是不知道是否还一如往昔的温暖。
    何妈妈突然小声惊呼:“哎呀方方睡着了。”
    何仲亭赶紧把眼神从路放手上移走,抬头看了下挂钟。已经十一点了。
    路放小心地抱起何方,何方迷迷糊糊的趴在路放身上。路放说:“何叔何姨我送他们回去,您早些休息吧。”
    “好好。”何妈妈眉开眼笑的把他们送到门口,“下次再来玩啊小放~”
    送走了他们,何妈妈好奇地问何爸爸:“你儿子不知道小放是小鹿哥哥为什么把他领回家?”
    “我儿子不是你儿子?”何爸爸反问,“我怎么知道,下次来的时候再问。洗洗睡喽,明早还要去法院。哎……什么时候才能退休啊……”
    楼道并不是很宽敞,路放抱着何方走在前面,何仲亭乖乖的跟在后面。
    下楼后何仲亭接过方方想要做前面,刚伸手就被路放拦下来了,他打开后座门手放在顶部车框上,把何仲亭赶了进去。紧跟着路放猫着腰靠了过来,忽略身上睡得像小猪一样的何方,单独和长大后的小鹿哥哥靠得如此近何仲亭倍感紧张,手紧紧的攥住裤子。路放越靠越近,鼻子里呼出的气息拂过脸上痒痒的。何仲亭甚至能看清他藏在眼镜后的长长睫毛,心扑通扑通的跳动,路放的身体快要贴上他的,何仲亭僵硬的往后贴:他要干嘛?
    路放迅速越过他拉过车座旁的安全带帮他扣上,而后退回去笑着责备:“副驾驶座最不安全。”轻手轻脚的关上门。
    何仲亭松了一口气。
    路放有些失望坐进驾驶坐,随后回头微微一笑,“这下不用再叫我小舅舅了吧?”
    何仲亭脑子暂时性短路,歪着身在靠在车门上看着路放问:“那叫什么?”
    路放提起嘴角,轻飘飘的一句:“小鹿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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