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淮秀小姐，请你如实讲述一下有关你和江河清小姐的关系，以及2018年4月18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与江河清对面隔着一连廊的接待室，程淮秀同样面对着两个警官的审询。
    与江河清不同的事，程淮秀表现的很平静，旁若无人地招呼了一个助手给她上了杯普洱。
    她慢慢地品着茶，慢慢地打摩着瓷杯。
    江河清这个傻子，肯定把所有事情都推到了自己身上......
    也罢，她欠江河清的，迟早都要换，也不差下一次.....
    想到这，程淮秀挺傲着身子，对着瓷杯一饮而尽。
    完了她慢慢地看着张国安，表清似悲非嘲：”你听见了吗？江河清在为我开脱，她说是她一手策划的逃跑。”
    张国安心里突的一跳，她是怎么知道江河清的供词的？......
    旁边的卢飞立即用手肘抵了抵张国安，摇摇头。
    张国安这才清醒过来。
    ”我被关在精神病院已经一年多了，这一年里，我每天都过的生不如死，每天都想着如何逃脱。”程淮秀眼里微微闪烁。
    ”直到那天，我看到了希望。”程淮秀眼里虔诚又疯狂。
    ”从我接近她的那刻起，我就知道，她就是我出来的希望，我的光。”程淮秀轻淡又波澜。
    ”我知道她是钟医生的亲侄女，钟医生很疼她，常常在一些护士面前讲她小时候的趣事。”说到这，程淮秀微微一笑。
    ”当然，我也知道她有社恐。而且，她还在测试里撒了谎。”程淮秀不紧不慢道。
    张国安冷汗出了一身。
    卢飞低声道：”别着了她的道，她们肯定是串通过的！”
    ”那你为什么要在11：56分这个时间劫持江河清，这个时间有什么特殊吗。”显然卢飞还在专业中。
    ”为什么？为什么？”程淮秀轻轻嘲弄，”因为我嫉妒她。”她抬眼，冷意带寒。
    ”本来是她应该劫持我的，可是我转念一想，凭什么她就能毫发无伤，冷静自处，我就不能疯狂一回，当一个彻头彻尾的杀人犯。所以，我临时改变主意了，我决定让她胆惊受怕一点，反正，她又不会真的死。”程淮秀昂着脖颈，平静又病态。
    面对这样的疯子，卢飞也不由自主地被影响到了。
    他晦涩开口：“你为什么嫉妒她？你就不怕她事后把你供出来？”
    程淮秀笑了：”我怕什么？我都已经从那个监狱出来了，还用得着怕吗？”
    ”要怕也是她怕，凭什么她就能在外面自由自在？我为什么就只能在病区里苟延残喘？我是嫉妒她。没有别的理由。”程淮秀轻描淡写道。
    ”她是不会把我供出去的。她很信任我。既使我做出这种事，她也依然会维护我，帮我找一切关系，护我出去。”
    ”事实就是这么简单。”程淮秀微笑：”我要出去，她是最好的人选，我能接触她，她也很信任我，我们一拍即合。”
    ”那你为什么选择说出这一切，你就不怕将来追究刑事责任你首当其冲吗？”卢飞不死心地追问。
    ”那又怎么样，钟医生马上就会拿医院证明保释她，江河清不会不管我的，我既然出了医院，还有什么好怕的，你就算现在录了音，我一纸精神证明就可以压下你，你有什么理由不信我？”程淮秀似是嘲戏地看着她。
    卢飞也彻底说不出话了。事实证明，程淮秀真的是个疯子，他们无法跟疯子正常交流。
    .......
    ”易局，这是程淮秀和江河清的供词，你看一下！”小刘匆匆拿着笔录道。
    易如潜散漫地搭着栏杆，嘴里哼着小曲：”怎么，撬不开？嘴很硬？”
    小刘擦了擦额头的汗，”具体我也说不清，您看一下就知道了.....”
    易如潜扫了一眼她，拿过笔录，翻了翻。
    在看到江河清说是她主谋这一切，又看到程淮秀反说她自己才是真正的凶手时，她笑了。
    她转头对着小刘：”你不觉得，她们俩个人都在试图转移话题吗？”
    ”什么意思？”小刘有点转不过来弯。
    ”她们说的话，哪一句跟爆炸细节有关系的？如果我是她们，不应该先描述当时的情景，时间，大环境？但她们，偏偏轻描淡写略过了这一切，讲的，说的，都只是她们认识的故事，她们已经彻底把你们带进去了，带进属于她们的故事了。”易如潜轻摇头。
    ”你们不应该跟她们绕兜子，对付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单刀直入，直接问她爆炸那天的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们是怎么知道关于爆炸的事的。”
    易如潜轻轻一笑：”像这种嫌疑人，心里都是有故事的，一般人，是打动不了她们的。”
    ”那怎么办？”小刘问。
    易如潜低喃自笑：”她们俩个的关系，绝对没有那么简单。但是，她们真的了解彼此吗？”
    ......
    ”程淮秀，女，汉族。生于2000年3月10日，浙江杭州人。父母都属当地名门望族，属于包办婚姻，夫妻感情不和，其父程青山在外交过多个女朋友，其母柳婕罗也正在跟某男名星关系不明。双方都无心抚养程淮秀，因此程淮秀从小就在祖母家长大。程淮秀祖母祖上来自日本，家教甚严。据了解，程淮秀七岁时就因饭桌礼仪不当饿晕过三次，九岁因仪态不稳被罚跪堂三天，十一岁因为出口粗俗禁闭五天......”
    易如潜越说越快，越说越顺畅，江河清却越听气息不稳，越听掐得手指泛白。
    她在抗拒，在爆发的边缘。
    ”十七岁因为在外抽烟被人发现，被家法打了十板，十八岁跟一个男生走得近被迫流浪街头一晚......”易如潜一页一页地念，一页一页地翻，语速越来越快，语气越来越犀利。
    ”别说了！！......”江河清眼睛崩红，呼吸剧烈，情绪明显失控。
    她怎么能不失控？她怎么能不心痛？淮秀，程淮秀....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还要我继续读吗？”易如潜微微一笑，扬了扬她手中的卷宗，”据我了解，程淮秀是被她祖母亲手送进了精神病院，理由是她思想不正常，需要改造。”
    她慢慢凑近江河清：”你知道她在那里过得什么日子吗？入院第一天，照例要做MECT，体测，脑颅检查，这是什么，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不是痛苦到极致的人，是不会轻易干这种伤脑子的事的......”易如潜双手交搭，看着江河清，看着她的表情神态。
    ”爆炸那天你们到底聊了什么？为什么选择在11：56分出逃？”易如潜眼神瞬间转变。
    江河清牙齿紧绷着，死死地抠着桌板，绷紧嘴巴一言不发。
    一秒，两秒，三秒......
    易如潜整整盯了她五秒，除了决然什么也读不出来。
    ”嘴巴挺硬的啊？”易如潜看着她，冷笑一声。
    江河清突然抬头目光灼然：”我要见程淮秀。”
    .......
    ”江河清，女，汉族，十九岁。生于2000年4月28日，山东济南人。父母皆出身文化家庭，母亲是个小学老师，父亲江海大学教授。家庭美满，生活小资，算是个不错的人生。”
    ”你说对吗？程小姐？”易如潜幽深的眼睛意有深味地盯着程淮秀。
    程淮秀依旧是那副不平不淡的样子，高傲又平静地听着这一切。
    易如潜见此大笑，转身又念了起来。
    ”江河清小学五年级曾亲眼目睹了一起校院暴力自杀事件。你有没有兴趣听一下，跟她的病情有很大的关系哦~~~”易如潜贴在她耳边轻声道。
    程淮秀微微抬了下颔：”易警官，你嘴巴很臭，该刷牙了。”
    易如潜眼神瞬间变得冰冷：”那个自杀者是个抑郁症患者，跟江河清交情菲浅。可以说她们好到可以一起去对方家里吃饭。但是因为病情及自身原因，女生很不合群，经常遭受同校女生校院暴力，终于有一天，她再也忍受不住了，从教学楼天台一跃而下，当着江河清的面，跳楼，”
    易如潜呼吸冰凉：”自杀了。”
    程淮秀眼睛平静得和一往一样弧度。
    面容正整地像往常一样自然，好像丝毫看不出她内心的暗潮涌动，一点也看不出她在动容，一点也看不出她在为之受影响。
    这就是程淮秀，即使受了天大的委屈，也不会在外人面前展露一丝一毫。
    可是啊，江河清，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我跳楼，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后来我猜测，她心里是有了阴影。一直隐忍不发。直到初中因为再次目睹校院暴力而情绪失控，至此她被检测出了社恐，却因母亲害怕伤了她的精神，一直都是找心理咨询师做疏导，但结果却微乎成效。”易如潜漫不经心地阐述着残酷。
    ”后来呢，她应该是私下里找到了她的姑姑钟念。她姑姑推荐给她医师，她才得以吃药治疗。”易如潜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程淮秀的细微表情。
    她的手明显颤了颤，又顿了。
    这证明，她动摇了。
    易如潜笑了。
    ”可是你出现了，因为你的跳楼，她的病诱又犯了。”易如夸张地摊摊手。
    ”我在想一个问题，你能告诉我吗？”易如潜突然逼近程淮秀。
    ”如果你当初不在她面前跳楼，如果你当初不接近她，她可能就过上了另一种不一样的人生，可是，都是因为你，你的负罪感，全让她来承受了。”
    ”凭什么呢？嗯？”易如潜轻轻道着现实的残忍。
    程淮秀的睫毛颤了颤，终是闭上了眼。
    ”你不知道吗？现在医院内行流行假药，说不定，她吃的就是假药呢。”易如潜好似很无意地思考。
    ”你什么意思？！”这一句话如雷惊耳，程淮秀彻底坐不住了。
    她们知道一些内幕？......
    ”你想知道？易如潜温柔道，那就告诉我，2018年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又知道些什么？你和江河清合作了什么？”
    程淮秀却似不再说什么了，重新坐回了原来的姿态，一副看不透的似喜非悲。
    她只吐出一句。
    ”我要见江河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