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哭了多久，不知道走了多久，九如转醒的时候，只看见破庙的小窗外那一片模糊的灰色的云。
    她有一瞬的怔忪，竟许久没有反应过来。
    “九儿——”
    待到莫名轻声唤她，她才猛然发现她整个人都窝在莫名怀里，竟不由红了脸。
    莫名轻轻笑了笑，温柔的试她额头的温度，“哭够了？头痛不痛呢？”
    九如愣了一愣才笑出来，慢慢伏进莫名怀里，“名，我没事。谢谢你。”
    莫名很想抚摸她的头发，可高高抬起的手，停在半空，终无力的垂了下去，“谢我做什么？我为小……我为九儿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九如看着他的神色忽然暗淡一分，“名，你不能这么说。我视你如亲人。”
    “好，九儿视我如亲人，我便永远是九儿的亲人。”莫名这么说着，慢慢低了头。
    九如看着他，心知他气恼自己不告而别、以身犯险，她慢慢扬起了笑，“名，以后再也不会了。”
    莫名看了她许久，才慢慢的点头，“九儿，你不能再回陈府了，咱们必须要走了。”
    九如不由的蹙了眉，“为什么？我总要跟她说一声的……”
    莫名扶九如坐好，一本正经的坐在了她对面，“现下，静安王沐云旸不惜忤逆贤妃娘娘执意迎娶陈蒻香之事，普天之下怕是已经传遍了——而这次选妃的结果你是知道的，想来，现在三足鼎立的局面是维持不住了。”
    九如不由坐直了身子，小小的脸上一色认真，“你说。”
    “这三年来，三位王爷协理朝政，各有所长、相互制约，虽各自在宫外都有府邸，但大多时间仍居住在宫中……”
    “这样就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了结党营私——”
    “正是，而容妃、贤妃、静妃协理六宫，势均力敌，当今圣上又一直打压外戚，三位娘娘的家人大多在外就职，官阶最高不过二品……”
    九如侧头想一想，立刻知晓了名的意思，唇角却只是漾出一丝笑，“名，这些，已经与咱们没有关系了。”
    莫名眼神一动，伸手握了九如的指尖，“我知道，可还是想让你躲得远远的。”
    九如抬起头来，视线落在破庙外头舞蹈的阳光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真个要有事，走到哪里能躲得开呢？”
    莫名握着九如的手不由的收紧了一分，“有些事你不懂，九儿，我也永远都不想让你懂。你嫌弃我，我就永远是你的奴仆；你不嫌弃我，我就永远是你的亲人，可永远都不会背弃你。”
    九如眼里有一丝潮湿，“好，一切听你的安排就是了。”
    莫名站起身来，笑了一笑，依旧将宽阔的脊背给她，“走吧。趁着时辰尚早，咱们回辰州收拾打点一下，尽早出发。”他双足发力，以内力全力飞奔。
    清晨微冷的风拂在九如脸上，九如不由就觉得恍惚，竟情不自禁又想起从前。
    用力的摇头，再摇头，还是甩不去那回忆。
    “再想一次，最后一次了。”她闭了双眼，轻轻的自言自语的呢喃。眼中含了泪，嘴角却漫上笑容。
    那样蓝的天，那样白的云，还有一望无尽的草原，还有牛马，还有牧人，还有缭绕不断的歌声，还有他——
    他们并排躺在草甸子上，艳丽的阳光照下来，晒得他们都睁不开眼睛。这样好的日子，合该安静静的晒一晒太阳，可那女孩偏不肯安分，不时的眯着眼睛打量身边的人。不过一时三刻，终于忍不住俯身趴在草地上，双臂撑着小小的身子，抖着手中的长草微笑。
    “哥哥。”她嘻嘻的笑，不由自主的往他身边靠过去。那人眯着眼睛看天，不曾应她，也不动分毫。
    她掘了撅嘴巴，依旧往他身边蹭过去，“哥哥。”
    靠的近了，进到能就闻到他身上好闻的松柏气息和青草的芬芳了。九如贪婪又小心奕奕的往那人肩头靠。那人呵的一声笑，向旁边挪了一挪。她不满的撅嘴，再慢慢的向他靠过去。那人便又笑，再挪。她有一丝恼，终于在他不注意的某个瞬间，极其赖皮的扯了他的手枕在他臂上。她学着他眯起双眼看天，“哥哥，你给我讲讲京城的事，你讲完了，我给你讲漠北——”
    “漠北？”他的声音很好听，清越，却有一种难言的韵味，不笑都好似笑着一般。
    “是，我什么都知道！我还会唱歌，还会跳舞！漠北的女孩子个个的能歌善舞！”
    那人撇嘴笑出来，“你哪里是漠北的女孩子——”
    “哪里不是！”她翻身坐起来，双手比划着，“我还这么小的时候就来漠北了！”
    “那……”
    “九儿，还有半个时辰开城门，咱们与其冒险翻越城门，不如等上一等，你说呢？”莫名温柔的声音再次将她从回忆中唤醒。
    九如笑了笑，放松的伏在他背上，“嗯，我知道了，听名的。”
    “那咱们找一个避风的处所，歇一歇，可好？”莫名说着，慢慢放下九如，又伸手将她拢在自己身前，将自己宽大的袍子为她裹好。
    “呵，兄台何苦找什么避风之所？不如上来同饮一杯？”便在这时，城墙上忽然传来一声笑，那声音，有一种与众不同的低矮、沙哑和狷狂，就宛似被美酒浸透了厚重的城墙。
    九如下意识的抬起头来。就瞧见了一抹青灰的影子，侧身坐在颓败老旧的城墙上。天还蒙昧不明，四处里薄雾流荡，只有一抹月亮的影在他身后做了缄默的背景。那人捧了手中酒壶，无限优雅的举起，昂首大口的喝进去，又静静的坐在城墙上微笑。
    九如就觉得眼前的一幕就好像一片浅淡的水墨，而那人、那墙、那酒都是从梦里刚刚走出来的。九如心中钝痛，就觉得呼吸都深沉起来——
    “沐云旸——”她的唇略微动了动，那人的名字便自己跳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