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辰帝听闻这句话，先是一怔，随后道，“那方子是你们一群人一起开的，还会出什么问题？难道有问题还看不出来？”
    太医连忙道，“皇上息怒，臣以为，这问题，出在最后制药的环节上。”天音在旁道，“杨太医说的没错，若是出在最开始，那太医们总会看得出来，然而若是出现在最后的环节上，那就只需一人即可成事。”
    永辰帝颇有些恼怒的看了这两人一眼，自顾自的走到摩迦唯歌的榻前去了。天音不露声色的笑了笑，低声对杨太医道，“杨大人，太医院有几位药剂师？”太医道，“连带着学生，大概有五位，不过能够得上资格给娘娘抓药配药的，只有一个。”他抬起头，眼神有些闪烁，“叶医正。”
    “姓叶？”天音试探道，“与皇后娘娘……”
    “与皇后娘娘是同宗。”杨太医苦笑道，“若是真的被牵扯进来，这事儿就太大了。”他回过头看着紧握着摩迦唯歌双手的永辰帝，涩声道，“以皇上对唯妃娘娘的宠爱，怕是要闹个抄斩啊……”
    天音冷笑道，“敢做不敢当，这就是叶家的家训？”她看到杨太医为难的样子，顿了顿道，“皇上会有分寸的，杨大人莫要操心。”
    摩迦唯歌早已醒来，静静躺着，眼泪一行行的流了下来，顺着侧脸流入发迹。永辰帝看着一阵心酸，温言道，“把身子养好，比什么都重要。”
    年轻的宠妃艰难的翻了个身，面向里，不去理会他，眼泪纵横在面颊上，却始终一声不吭。永辰帝叹了口气，挥挥手示意太医们到外殿去候着，自己翻身躺在她的身侧，温言道，“唯儿，还记得朕第一次瞧见你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么。”摩迦唯歌没有说话。永辰帝自顾自道，“若不是哲哲闹着要去见见你，朕也不会想到去瞧瞧西域明珠是个什么样子。”他侧过身揽住她瘦削的肩膀，温言道，“你那时候穿着那么鲜艳，脾气又挺火爆，哪儿像现在这么消沉。”年轻男子温和的气息在她耳边吞吐着，摩迦唯歌身子一僵，沉默了片刻，忽然翻过身来撞到他怀中，不一会儿，眼泪就洇湿了帝王的胸膛。年轻的皇帝拥着怀中的女子，叹了口气，温和的说道，“人保住了，朕知足了。”
    摩迦唯歌泪眼婆娑的时候听到了这句话，一时间不免有些感动，作为龙熙朝的帝王，心上却只有她一人，专宠于后宫，若她是普通的女子也罢，偏生却是西域来的质女。能得到如此的恩宠，永辰帝必是所托真心。她靠在他的胸前，闷声道，“天音说，是个男孩儿。”
    “你不是一直不喜欢男孩儿？”听闻她说话，永辰帝才算松了口气，微笑着问道。
    “臣妾并不是不喜欢男孩儿，不管是男是女，只要是臣妾十月怀胎生下来的，臣妾都会宠爱万分。”摩迦唯歌轻声道，“然而他连动一动的机会都没有，就生生的……”话没说完，鼻尖一酸，眼眶又红了。永辰帝揽着宠妃，让她靠的更舒服一些，温言道，“朕的龙子，命格定会硬的很，就算这一次回了天上，以后还会下来的。”怀中的女子知道他在努力让自己开心，勉强笑了笑。谁知永辰帝一脸认真道，“母后在世时曾说过，朕之前，她曾失去两个孩子，但是朕到来时，她就明白，朕就是她曾失去的那两个孩子，母性不会有误，所以唯儿，孩子会回来的。”
    听他说的认真，摩迦唯歌心里也有些平静了下来。其实失去一个孩子并不是完全无法接受，然而对于从未想到自己会有孩子的她来说，却是完完全全的打击。本是终于接受了孩子会来到的事实，却骤然受到了这种伤害，以平静下来，人就变得有些昏沉，口中喃喃的念着，璃儿，璃儿，就此睡去。永辰帝听到了那个名字，却没有做回事，只当是她在楼兰时的旧识。然而千里之外的天山绝顶，一个女子倏然回身。
    将年轻的宠妃安置好，永辰帝亲手点燃了沉香，走出了内殿，对天音道，“好生守着你家主子，待到她醒了，朕会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天音忽然道，“皇上，奴婢想随您一同去。”她微笑道，“娘娘若是知道奴婢随您去了，也不会怪罪的。”永辰帝看了她一眼，对竹心吩咐道，“去明曦宫，将凝绿唤来，让她守着唯妃，你再到凤翎宫去。”竹心颤了一下，连忙赶去明曦宫去唤女官。一边走，一边心中寒意大起，皇上千万算计，却终没有料到那些人会在龙子身上动心眼，天子怒，血流漂橹，现下皇上既是去了凤翎宫，就定不会善罢甘休。总管太监看着阴沉沉的天空，看着前方不远处那个贵人，身上又剧烈的颤抖了一下。
    “皇上去凤翎宫了？”
    “是的。”
    “你这是去哪里？”
    “回明曦宫，将凝绿换到长信宫去。”竹心应道，一边急急的看了看不远处的明曦宫。
    “放心，长信宫安全的很，”那人笑了笑，“皇上的情绪如何？”
    “奴才看不出来。”竹心小意道，“皇大人若是想知道，不如现在赶去凤翎宫，还能看到一场好戏。”
    皇朝微笑道，“本官无需看也知道，皇上可是找到了一个借口对叶家下手，只是这个借口，有些惨烈吧。”年轻的总理大臣负手看着阴霾的天空，轻声道，“史册上不知该怎样记这一笔，永辰历六年末，宫中少了一位皇后，一位贵嫔，两个龙子。”竹心噤若寒蝉，站在一旁一声不吭。
    长信宫中香烟袅袅，黑衣的男子飘飘然落了下来，坐在她的榻前，轻声道，“没有了那个孩子，也许，会是好事。”他叹了口气道，“这原本是不应该的，你救了我一命，我却害了你的孩子。”黑衣的男子眸似晨星，从未有过的温和。睡梦中的女子微微蹙了蹙眉，似是有些恼怒。男子继续道，“总有一日，你会理解这万般苦心的意义，希望那一日，你不会太恨我。”
    过不多时，淡绿色衫子的姑娘就到了长信宫，长信宫众见到这位姑娘，连忙行礼道，“凝绿姑娘。”凝绿微微颔了颔首，目光在长信宫的外殿中扫了一圈，清秀的容颜上忽然现出一丝怒意，淡淡道，“影卫何在。”没有应答，梁上却闪过几个人影，似是应答。凝绿没再多说，温和道，“娘娘身子现在正差着，多备些红枣和枸杞，研碎了掺入牛乳中，煮沸了放到暖炉上温着，补血养气。”一旁的小宫女连忙应了下来，去御膳房取些材料。
    凝绿在殿内一站，温和道，“宫中出了些事情，皇上让我过来，就是暂时在长信宫掌事，先前听说长信宫众对唯妃娘娘都极为爱戴，天音掌事的时候也十分安分，但是这一次娘娘可是在宫内遇刺，皇上没来得及查，我却要先问一问。”话说的有些不合礼数，却没有一个人敢吭声，只因这凝绿姑娘打小儿就在皇上身侧，那时永辰帝还是皇太子，凝绿姑娘同太子一同长大，却没有封妃，太子即位后，她依旧在明曦宫管事，少时极受安谧后喜爱，长大后又极受永辰帝宠信，在宫中的地位自然超然。这一发话，竟是没人敢于接下去。
    凝绿姑娘淡淡道，“那时在内殿侍候的都有谁。”
    “回姑娘的话，当时天音姑娘将奴婢们都遣到了外殿，只有小翠儿一个人在内殿守着。”掌事女官连忙应道，“后来天音姑娘回来了，皇上也很快的就到了长信宫，谁知天音姑娘再出来的时候就拖着小翠儿的尸体。”
    凝绿点点头，“那这小翠儿是什么来历。”
    “她刚进宫的时候一直很胆小，也不敢说话，后来奴婢知道她爹娘双亡，已是没有亲戚的了，娘娘御下一直很宽容，奴婢实在是不知道为何她要对娘娘下手……”那女官叹了口气。
    凝绿淡笑，“父母双亡，没有亲眷，自己再死了，就是死无对证了。”她看了看长信宫内不敢说话、垂着头的宫人们，轻声道，“依皇上的，意思，长信宫除了天音以外，要换一批宫人。”自然所有人都知道“换一批”是什么意思，一下子所有人脸都白了。凝绿看在眼中，淡淡道，“但是我念在你们平日里的名声，还是让皇上收回了成命。”轻轻巧巧的一句，却让这些人更确定了这位姑娘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一句话不敢多说。
    “我今日到了这里，就要将这事理个清楚，不然皇上怪罪下来，就算是我，也保不了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