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2章 信天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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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天一步一步向前移动着,双手一直在颤。仿佛过了几千年,他终于来到了我们的身边。而此时,他眼中的泪水早已经洪水般泛滥,顺着脸颊流下。
作为一个霸气十足的原野王,我只见过他眼中闪烁的泪光,如此的泪水,我却是第一次见到。是什么,让他如此地激动,以致于泪流满面?
傲天在那里站住,片刻后,却突然屈膝跪在了地上。
“娘!”
他大声呼唤着,将头深深地埋下。
“信天……”娘喃喃地念到,不停地摇着头。看着她花白的、蓬乱的头发轻轻地颤动,我的心也随着它们起起伏伏。
“娘!孩儿不肖啊!”他抬起头,望着娘,大声地说道。
此时此刻,我的心一片混乱。在这个没有阳光的下午,接二连三的事情让我应接不暇。天空霎时灰暗了下来,头顶阴云密布,一场大雨即将降下。
“信……信天哥……?”我极力控制着急促的呼吸,吐出这三个字。可我却觉得害怕,这三个字陌生得让我害怕。说完,我的心一片冰凉,眼前一片漆黑,只感觉全身轻飘飘起来。
他的目光移向我,轻声道:“汀儿……”(娟然晴雪:提醒一下,把这两个字不要念成两个字,要念成儿化音~)
“不……不……不!”我使劲摇着头,希望这能够使我清醒。可是毫无用处,我没有办法控制我自己。或者说,我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我的泪水顺着脸庞流下,就在他们的面前,就在我的家乡的面前,一点颜面都不肯留给我。我强忍住抽泣,使劲捂着嘴,向远处跑去。我听到他的呼唤,但我没有站住,因为他叫的是——汀儿……
顺着记忆中的方向,循着儿时的脚步,我流着泪跑着,跑着。终于,记忆中的溪水在我的眼前重现。小溪潺潺地流动着,在夕阳的余辉下泛起粼粼的波光,闪耀着醉人的光华。
水边的老溪石,曾经承载过两个人的童年的石头,仍旧默默地躺在那里,只是更加苍老了,更加滑腻了。
“信天哥,你要去哪儿玩?汀儿也要去。”
“汀儿,信天哥这次不是去玩,信天哥要出去打出自己的一片天,做我早该做的事情。汀儿,你放心,有一天,信天哥会回来的。那时候,你和娘就都可以过好日子了。相信我,好吗?”
我趴在溪石上放声痛哭,冲刷过无数年溪水的溪石,第一次淌上了泪水。我望着远方柔和的夕阳,却觉得刺眼。
很久,远处想起了脚步声,近了,却渐渐平静了。
“汀儿……”
“不!我不是!我不是!”我大喊道。
他来到我的身边,轻轻拉动我的胳膊,说道:“汀儿,就是在这里,我告诉你,信天哥一定会回来。今天,我终于实现了诺言,只是没想到,事情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我挣脱他的手,站起身,退后几步,道:“不!不要叫我汀儿!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汀音,你也不是当年的信天哥了!我是凝玉,你是凌傲天!时间太久,发生了太多,我们都变了!”
“可是……玉儿,这样不是更好吗?我们虽然不是亲生兄妹,但从小就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现在我们早已经互相了解,你是不是也该对我放心了?”
我背过身去,深深吸了口气。“互相了解”,真是好遥远的词语。
“求求你,让我安静安静。这么荒唐的事情,我接受不了。”
“荒唐?你为什么会这么说?这应该是我们二人的缘分才对!玉儿,我又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了。为什么什么事你都能从中看出悲哀呢?”
“我……不知道……我该怎么说……我不知道……不知道……心里好乱……”
突然,他在我的身后将我搂住,凑在我的耳边,说道:“好了,玉儿,我想……”他轻轻地抽泣着,同时轻轻地笑着,“我小时候没有得罪你吧?你总不会因为我是信天哥就不准备理我了吧?”
我挣开他的双臂,向前走了几步,说道:“不……你让我安静安静……安静安静……安静安静……”
他果真没有再说话。
我望着眼前荡漾着的溪水,想着一大堆纷繁复杂的事情,心里却只觉得空旷。几年来的风云变幻,物是人非,汀儿和信天哥居然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可凝玉呢,该怎么面对傲天?
就这样,落日的余辉一点点将湖水吞没。当夕阳收起它最后一抹光辉的时候,我轻言:“我们……还是回去吧……娘该担心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地跟着我走回去。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只听得见脚步声,在荒无人烟的小村落里格外清晰。几年了,村里大概只剩下了几位风烛残年的老人,足不出户,以致于如此寂寥。
家门口,母亲一直等在篱笆旁。
我慢慢地走过去,低了低头,道:“对不起啊,娘。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所措地回头看了看傲天,又立刻把头转了回来。
娘握了握我的两只手,示意我搀扶她。于是我扶着她,向傲天走去。
傲天连忙上前一步,握住娘苍老的手。
“信天啊,十几年了,让娘怎么敢想,今生今世还能够再见你一面。今天,娘真是太高兴了,咱们一家人终于团圆了……”娘说着,布满皱纹的脸上老泪纵横,简直让我心碎。
晚上,木屋里点上了昏暗的灯烛,淡淡的香气氤氲在空气里,润润的,柔柔的。灯光里,三个影子,静静地坐着。可屋子里,并不安静。
我想要将这几年来的经历讲给娘听,可有些事情,碍于傲天,却不能说。可他却很坦然,将他离家出走以后的所有事情都讲了出来。
“娘,孩儿的大仇,已经报了。”他的目光坚定。
娘的手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抬起的眼睛里溢满了泪水。她看着傲天,竟然哭了出来,脸上的皱纹更深了。
我只以为娘是因为激动,没有多想,只是安慰她。
听着傲天漫长的奋发图强之路,我的思绪也不禁飘荡到十几年前。那一年,我五岁,信天哥九岁。他告诉我,他要去打出自己的一片天。第二天,家里不见了他的影子,从此以后也杳无音讯。
娘抱着我们赖以为生的琴,带着我,离开了县城,来到了这个偏僻的小村庄。她为我改了名字,从此以后,汀音,就变成了凝玉。而她自己,用她今天的话说,“琴女若声”从那以后销声匿迹,忆云开始存在于世界上。
“娘,你们为什么一定要搬到这么偏僻的地方,还要改名?”这是傲天最大的疑问。他说他曾经无数次寻找过,搜遍了整个西若草原,也没有琴女若声的消息。这让我突然想到了那次在餐室,如果我能够记得娘以前的名字,恐怕事情也不会这样发展。
娘却没有解释为什么要隐姓埋名,只说是生活所迫。恐怕也是吧,那时候的我们,一年到头也难以饱餐一次。
“大概十二岁的时候,我被强征入宫。”我说着,抬头去看傲天。他的表情很怪,似在笑,又不像,似思索,又不像。可我明白他的感觉。“从那以后,一直到十八岁,就呆在西宫,做一些杂活。”其中的苦处,我没有细陈,这没有什么必要,只是徒增烦恼。“半年前,我离开了西宫,去到了侍女训练殿。一次在湖边……”
“于是就有了今天的事情。”一直讲到深夜,我们才将这段复杂的故事讲清楚。
娘一直静静地听着,神色并无任何异常。她的表情温柔而慈爱,时而看着我,时而看着傲天,有时也插几句话。全部的故事讲完后,我却看到娘的眼中泛出了泪水。
“娘,您……”我问道。
“唉……天意啊……天意啊……人永远争不过命运。”娘说着,用手帕拭去眼角的泪水,站起身来。
“娘?”我站起身来。
“娘累了,去睡了。你们,也早日休息。信天,你更是,离那天不远了吧。”娘说着,蹒跚而去,留给我们一个苍老的背影。我看着她,心酸之外,还有些奇怪。
“玉儿?”我听到傲天在叫我。我不想回头,便循着月光向门外走去。